化宋 - 化宋 第22节
种彦崇从头到尾都没给自己提过这事,想来连一秒都没挂心过,老爹你可真是有眼光!
“那是自然。”赵仲湜得到了养孩子的满足感,“所以啊,虎头要听爹的话。”
赵虎头自然好啊好啊地答应了,然后便离开了,没提一点钱的事情。
赵仲湜满意地端起茶碗,这儿子再聪明鬼精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轻易敷衍了过去,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赵虎头也很满意,不但说服了爹爹,还能让他和自己统一战线,钱还是存在他那里,就算换成珊瑚那也是很保值的投资商品,可比那些留在手里会大大贬值的当十钱划算多了。
山水则学会了什么叫看菜下碟,感觉所获甚多,学到了学到了。
……
接下来的数日,则是种夫人在密州贵妇圈的高光时刻,除了那些天生丽质的年轻女子,打过粉底和没有粉底的效果,天差地别,尤其是如今贵妇敷粉大多用的是铅粉,有钱的会用珍珠粉,但这些东西,显眼不说,还特别容易卡粉,显得极不自然。
种氏一时间意气风发,不少贵妇都直接向她打听,这奇异的东西是从何而来。
这时,便轮到种氏的第二波炫耀了,这东西是她沉迷炼丹的幼子无意间调配出来的,世间仅此一瓶,儿子事母至孝,直接把东西给了她,自己一点都没有留下,唉,生了这样一个儿子,这辈子真是值了,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周围的贵妇们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一边恭维着种夫人,表示希望您的儿子再次开炉炼丹,让他孝敬你的时候,也让我们这些路人沾沾光?
种夫人当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为难地表示,实在抱歉,这种事情,还得回去问问孩子,如果不行,她也没有办法。
贵妇们当然表示不敢不敢,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种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贵妇茶花会,至于给儿子提的事情——提什么提,我儿子可不是你们的脂粉匠人。
不过,经此一役,赵家小公子小小年纪便沉迷炼丹之术,摆弄脂粉的消息,便在密州的官宦家族中传播开来,不过大家都没有对此苛责,反正他是宗室,不需要科考也不需要从军,既然如此,喜欢炼丹和喜欢书画,又有什么区别?
可惜的是,那一小瓶粉膏,纵然种氏节约着用,还是在月底用光了,尝过东西的好,种夫人又哪能回到那老旧的妆品里去,当然是指使着儿子,让他再交出几瓶出来。
种夫人的原话是:至于交几瓶,就看你有多孝顺母亲了。
赵虎头不敢违抗,加上又不想经常去做脂粉,索性把手中所有剩下的材料搅和搅和,给母亲提了一水桶的脂膏过去,表示材料都用光了,一时半会做不了了。
天降巨富,把种氏险些砸晕过去,她心花怒放,抱着小儿就是一番用力揉搓,给自己留够了份量后,便思考着怎么给京城的一些贵妇送些礼物,为自己那几个远在汴京的儿子谋些好处。
她把这事和赵虎头说了,赵虎头知道此事后则如晴天霹雳:“不可以,这脂膏要是入了贵人之眼,万一例为贡品,岂不是要让我天天去当匠人?”
种氏则微微一笑:“傻孩子,娘亲怎么会害你,炼丹之术,耗费巨大,你和舅舅那点私房,能用几时,不如上贡朝廷,说此物耗费甚大,然后把使用材料列个单子,送入朝中,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赵虎头心中一动:“娘亲的意思是,我列什么材料,朝廷都会送来?”
也就是说,那些需要的炼丹材料,可以列到名单里,顺利找到?
种氏微微挑眉:“你说呢?”
赵虎头心中雀跃:“谢谢娘亲!”
种氏满意地点头:“你愿意就好。最近密州的药都让你买贵了,那回春堂的大夫天天传你坏话,这在风头上,我不好收拾他,等回头风声淡了,我再和他算账。”
她儿子的名声,可不是谁都能败坏的。
赵虎头瞬间头皮发麻:“母亲不要伤人,我还小,要多积德才能长大!”
种氏不满地用力拍了他脑袋:“乱说什么呢你!”
却没有再反驳。
就这样,双方达成一致意见,于是,赵虎头于炼丹术上极有天赋的消息,便随着种氏交际圈扩大出去,他做出的脂膏,在汴京引起巨大轰动,连当今皇后与后宫妃子都对此赞不绝口。
不过因为材料的稀少,这个东西是不卖的,只是做为后宫赏赐,所以便成了贵妇们身份的象征,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当然,也有人认为一个四岁的小孩能懂个屁的炼丹,肯定是赵仲湜收罗到什么炼丹人才,给自己的儿子邀名来了,当然,东西是很好用的。
时间就这样匆忙过去,七里坡下的河水解冻后,这里又添加了几个水车,用来碾磨的石灰、滑石等物,七里坡上移植的树枝成活率很高,大约有八成都活了下来,女贞树长得非常快,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了嫩绿有枝条,整个山坡远看清山绿水,将小小的树落围绕起来。
种氏的腊园也初见成效,蜡虫生长时,会在树枝上留下蜡状的丝絮,只要蜡虫活得越久,树上的蜡就会越多,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蜡树有蜡,加之密州腊价上涨,不少贫民会悄悄去攀折蜡园的树枝,积少成多后煮蜡成块。
为此,种氏的蜡园不得不派出人手巡逻,好在这年头人力成本极低,保要管饭足矣。
不过,种氏还得到一个消息,就是新上任的那位密州知州宗泽,已经在到处走访山林,把那些灌溉困难,产量极低的坡田登记造册,并且也在收集女贞树种,寻了不少小苗。
这让种氏很是苦恼,要是蜡园太多,势必降低蜡价,这会让她的收入降低,赵虎头为此宽慰母亲,说白蜡易放,不会变质,以大宋疆域,不可能卖不出去,加上蜡印如今已经是遍地开花,白蜡价格肯定还会上涨,不必担心。
种氏一想也是,这才安心下来,不由得感慨还好家里的男人想出了蜡印之术,倒是与她的蜡园相得益彰,这也算是夫妻同心了。
种彦崇在一边听到这话,忍笑忍了许久。
……
赵虎头的生活依然规律,每天起来和舅舅晨练,上午学习儒家文章,下午给书童们上上化学数学课,教他们做实验并,有空去七里坡视查一下,听听山水的商业汇报。
七里坡的重头产业是羊毛和焦炭,前者是收入来源,后者是各种实验和炼铁的原料,开春后,大多羊都会剃毛,价格极贱,山水已经放弃让七里坡的妇女们织线,让她们梳毛洗毛,同时另外招了些人,在密州做了十几台织机纺机,准备做一个纺室,准备织出羊毛布。
但赵虎头看那台纺机时,想到后世历史图片中偶尔一瞥时的织机模样,随口问了一句:“纱轮不能竖着多摆几个吗?”
记得历史书里的配图,民国的纺织机是一个大铁框里,放着大大小小十几排纱轮,至于其它的结构——那图分辨率极低,又是黑白,能看清纱轮就很不错了。
只是这话一出,那苏家送来的匠人却宛如醍醐灌顶,整个人呆立当场,嘴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竖放、多摆几个、提纱……
赵虎头觉得可能闯了祸,果断闭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随后听说那匠人发疯一样把所有自己做出的织机都砸掉了,每天都在对着图纸发呆,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疯疯癫癫,赵虎头心有愧疚,让山水派了个人去照顾他。
种彦崇则沉迷投石机,他最近在研究怎么样可以把投石机投得更远更准,能不能让投石机的大小缩小一点,因为虎头说什么零件最好都是一个大小,到时战场上可以快速组装出来,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带着匠人,到战场驻扎后在周围砍树现做。
大家的生活都很充实。
就这样的,到了五月,这时西北军又招降了西夏周围的一只羌人部族,徽宗大喜,不但奖赏了童贯,还赐了蔡京玉带上朝——有宋一朝,享受过这种殊荣的就只有王安石,如果多了个蔡京,让种彦崇酸了好几日。
而这时,不少蜡树上的结的蜡层已经很厚了,很多人都预计到这波结蜡会有大利,女贞树的价格因此被炒高。
到了五月底,朝廷下来了一道旨意,这道旨意却不是给赵家大人,而是给了赵虎头。
这道圣旨里,用公式化的口吻夸奖了赵虎头的聪慧、孝顺,用四字的词一串一串,然后表扬了赵虎头将丹脂献给皇室的功劳,所以提前授予了赵虎头七品太子右内率府(太子庭院保安队长)的官职,同时送来刻着他大名的印章——这代表着赵虎头不但提前有了官做,还被正式将名字写在了皇室玉碟,可以享受所有的宗室待遇,如进宗学、十年一次的官职升迁,皇室特供的召试。
一般来说,这种待遇宗子五岁才会有,这个时代的孩子,五岁才会立住了,夭折可能大大降低,所以,策封之后,他可以在各种场合使用自己的名字“赵士程”。
当他接下这封圣旨,赵虎头这个名字,就离他远去了,舅舅这种长辈,不能再喊他乳名了。
当然,父母私下里还是可以喊的。
赵士程。
那就赵士程吧。
反正,那个很久很久前的名字,也没有人会再唤了。
第32章 路见不平
宋朝的宗室成员在一百余年的繁衍后, 皇帝三代内的近宗就有上百人,这还只计算了男儿。
所以,赵虎头被赐名封官这事,对赵府来说, 真不是什么大事, 同样的旨意他们已经接过七次了。
唯一有影响的就是种彦崇, 他私下里还是喜欢喊虎头, 他抱怨着说虎头你小没取字,直接叫你士程就显示一点都不亲近了。
赵虎头当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纠结,左右密州没有什么亲戚长辈, 要喊就喊吧,叫他赵士程他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呢。
他继续自己的规律生活,小孩子的长得特别快, 今年四岁半的赵小郎已经有了一米一,在接受皇室赐名的他,也要正式学习皇室的各种礼仪教导,被教育着不要蹦蹦跳跳, 要有礼仪法度。
而赵士程也可以在各种地方用自己的大名,简单地说,他虽然还小, 但已经能出现在宗室祭祀的位置里,同样的,京城再传说那个在炼丹一术上有着天纵之才的孩子,便不再是用“那种夫人的儿子”代替, 而是“赵仲湜家的赵士程”。
扬名的前提, 便是要有名。
……
五月的一天, 赵士程做实验做累了, 便拉着舅舅出来逛逛街,透透气。
结果,便在街头的一个屋檐角落,看着一个正背着行礼,面色愁苦的老者。
有点眼熟。
赵士程努力回想了一下,顿时悚然而惊,这不是那个回春堂药铺的坐堂大夫么?
他不是让母亲不要去整人家么,难道母亲还是没听进去,悄悄动手了?
一时间,他纠结又难过,还很生气,便捅了捅种彦崇:“舅舅,你身上有钱吗?”
种舅舅当然有:“看上什么了?”
赵士程小手一指,指向了那墙角无家可归的老人。
种彦崇满头问号:“你要买人?”
“不是,那是回春堂的那位大夫,我娘亲……唉,这样不对,你去拿点钱给他吧。”赵士程难过地道,然后又纠结了一下,“算了,带我过去,我向他道歉。”
种彦崇微微皱眉,小声道:“虎头,姐姐虽然性情果断了些,但也断不是会害人无家可归的人,我种家家风还不至于此,你还是问清楚些吧。”
赵士程也反应过来,严肃地皱起眉头,牵着舅舅的手走了过去。
“那个,老丈……”赵士程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他声音很小,响了两三声,对方才抬起头来,看到面前这个小孩,思考了一会,面色渐渐变红,嗓音都是怒气:“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吗?”
“不不不,”赵士程连连摆手,“您本来是坐堂大夫,却因为我家的缘故沦落至此,我心里不安,所以想,想弥补一下。”
那老头面色稍缓,深吸了一口气,才叹息道:“你还小,这事与你无关。”
“这……”赵士程小脸满是纠结,“我的母亲与我血脉相连,怎么能是无关呢?”
那老头摇头:“虽有些关系,却也不多,你这孩子也勿要多想,是我治死了人。”
赵士程愣了一下:“这年头还有医闹?”
“医闹?”老头愣了一下,似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笑,“倒是有些贴切,但却也不是。”
见小孩子一脸疑惑关心的样子,心中郁结已久,那老头解释道:“先前因我说了你的不是,种夫人派人警告了铺主,铺主让我谨言慎行,我就与他吵了嘴,生了些气,后来,有人来治背疮,我看他病得实在是重,便给他切了疮肿,过了两日,那病人没挺过来,铺主又气我用了刀,我与他大吵一架,便离了他,自己开了铺子……”
这事并不复杂,在这位大夫的抱怨下,很多人知道买贵了密州许多药材的人不再是种夫人,而是那个“小小年纪为了炼丹就不顾人死活的赵士程”。
这话传到种氏耳中后,这位母亲那叫一个怒不可竭,虽然被赵士程阻止了,回头还是给了回春堂药铺一个警告。
于是,没有多久,那位坐堂大夫便受不了主家攀附权贵的警告,加上医学理念冲突已久,于是怒而辞位,用自己的积蓄在密州城北的一个角落,自己买下一个小铺子,自立门户了。
然后,不到一个月,这位大夫,便倾家荡产,流落街头。
原因很简单,他擅长当医生,却不擅长当商人,病人往往苦求一下,就给免了药费,有时稀缺一些药材,为了救命,便高价买入,却又无人购买——城北都是些贫苦人家,买不起。
于是大半月折腾下来,他便搭尽了积蓄,不得不卖掉铺子,准备回乡下养老种田去,住在墙角,只是歇息一下,准备出城。
赵士程听完这整个故事,神色有些莫名,他沉吟了一下,问道:“大夫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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