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整六年的青春 - ０１

    我不敢置信眼前隔着玻璃的至亲竟是杀害我丈夫的兇手。我只能沉着气又冷冷地说：「哥，法院判刑了你无期徒刑，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我不相信你会杀死健吾。」他仅仅是望望我、他仅仅是无动于衷、但他的冷若冰霜瓦解了我的傲然挺立啊！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是冷血动物，过去歷歷在目，我能肯定、他比谁都还善良啊！他比谁都还重义气啊！「我承认我做过的事、我不会欺满我做过的事。」然后我伤心欲绝地说：「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本性你的行为举止，还有那日日相处的感情都可以让我确定的是你不是坏人，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不要让我们伤心、还有大嫂在等你回去团圆，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子在等着你叫声爸。」
    他嘴角稍稍上扬、我看得仔细我看得椎心泣血我的眼眶湿润润了，「你就是这么傻，人心险恶，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披着羊皮的狼你没听过吗？」我渴望他解释，仅只一句也好、一个暗示也行、但他始终面无表情地沉思，沉思到我的心又再次被弄痛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痛彻心扉毫无间断、可在前几日好转了些、如今却被一张没有惭愧的脸给毁于一旦了。
    我句句地喊、我声声地喊、我多想喊回昔日的他、那个肯为我奋不顾身、那个肯为我遮风挡雨的李振昌。然后我俩在无声中对望、我俩地一语不发结束了探监的时间、可在最后分别前他缓缓地又忧忧地对我说：「芮芮，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我欠你一句对不起。」那句对不起令我墬落无底深渊、很深不见底的那种、受尽百般折磨的那种啊！几天过去、我处在心神不寧的状态里、我遗失欢笑、我弄丢了快乐。我想在过不久我很快就可以见到我的挚爱、在某个地方、在某个时段、在某个世界里头重逢。
    我从未想过方芮芮的人生会走得如此艰辛、也从未想过说好要一起白发苍苍的丈夫会先走一步，且死得那么惨不忍睹，我更没料到我会背负着庞大的债务，仅管是心甘情愿、仅管是无怨无悔、但人财两失最适用我目前的状况了。这阵子再多朋友的关切、再多亲人的抚慰、都令我皮笑肉不笑、笑得假笑得虚笑得我连自己都觉得蠢，但这都不打紧！老天爷怜悯我了！一封脸书讯息带给我无限大的希望！
    「你这时候是不是在哭？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陌生讯息令我茫然失措，脸书名子竟然是王健吾的外号，物件王！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还主动与我联系，甚至大头照是他最爱的卡通蜡笔小新！「你怎么知道我在哭？而且还知道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这有什么好哭、我又没死，你在唱哀我吗？」我哭得泣不成声、我实在震惊无比、难不成真有死而復生这种事？还是一切仅是噩梦的梦饜？我心头里不住地吶喊，王建吾你可真的活得好端端的吗！然后我双脚软腿、我蹲在寧静无人的家中、我抱着手机、我放肆痛哭，直到一会儿、我才瞧瞧那物件王传来的关怀备至：「你可记得我接受你告白得那个夜晚吗？你说你会把这辈子的眼泪用尽在我的身上、我说我会把你消耗掉得眼泪兑换成无价的幸福，然后送给你。」
    我因悲伤迟缓了打字回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他又说：「你应该是想忘但忘不了吧，毕竟爱到卡惨死、尤其你又是个专情的笨蛋。」果然是他！最爱挖苦我、最爱说话酸我、最爱笑我是专情的笨蛋。王建吾！我想你了！我想你想到疯了、我想你想到快死掉了！
    「不过我耽误了你一辈子、我希望下辈子在还你。」虽然他斩钉截铁、令我措手不及、但我仍然试图冷静所有情绪，然后一一回覆他的话中有话，我说：「你耽误了我什么？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他的讯息竟然令我睡不着吃不下：「你想知道真相吗？你若想知道请你来一趟，你将有机会与我见上一面。」简短的几句文字，我就在夜里彻夜难眠、我就在日常里精神恍惚、我不管这是不是诈骗、也不管我是不是会受骗，我打从心底就明白，我受够了思念的折腾，无论代价多么可怕、我就是想见他。
    然后我到了物件王给的住址、我眼前是高楼大厦，莫约六层的那种大厦。我四处张望、我置身在高楼林立里头、但我仍然不退缩不恐惧、想念的力量多强大啊！我步伐轻盈地走到大厦里头、我勇敢地搭上电梯到顶楼，但没有一个人迎接我的到来！我稍稍失望了。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我低头看手机传来的讯息：「你到了很好。」我说：「你欺骗我！为甚么没有看到你？」「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又怎么会看到我呢？」我心里没有一丝怀疑了、我想他所说的百分百正确、不会有假更不会有谎，因为他是王建吾啊！从来都不会欺骗我的王建吾啊！
    我诚心诚意地说：「那我还要怎么做你才会出现？只要你肯说我就肯做。」接下来他回覆的字句令我心潮澎湃：「跳下去！你只要跳下去就可以知道真相、知道我愧疚你什么、知道我又爱了你什么。」照他所说得去做、我是不是就不用想一个人想得要死要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好好休息一场、不必每每睁开眼为钱烦恼、为毫无希望的人生憋闷、为那大笔的债务苦闷，光是想像我就能如释重负了。
    我想解脱、我想获救、只要往前一步、不畏缩地往前一步，我的一切将会不同！然后我还真的跳下去，但那瞬间我见着了人生跑马灯、经歷的各种酸甜苦辣、和难忘的喜怒悲哀、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频频闪过！我以为会痛、我以为会粉身碎骨、且血肉模糊、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难道人死了就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我轻轻柔柔地睁开眸子、我被阳光洒落在脸上而弄醒了、我双手摇摆、我起身检查身子、我竟然完好无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是从高楼大厦的顶楼跳下来了吗？照理说会断手断脚、或着内脏破裂吧？感到疑惑之虞我又东张西望、才惊觉我处在校园里头、我端详眼前的景物、熟悉感特别重。然后我慢悠悠地四处走、我又慢悠悠地四处逛、然后又闯进人声鼎沸里，想一探究竟这儿是在热闹个什么。
    「你再手脚不乾净，我立即把你手脚剁下来拿去餵猪！」
    「我下次不敢了！」
    「你还有下次哦！我警告你！我不准你动她！什么人不动，偏偏动我好兄弟的妹妹，你根本是活腻了吧！」
    我原本还在睡眼惺忪、但他俩的互相斗殴、竟让我精神饱满、竟让我神智清醒呢！接着又其中一人狼狈不堪地跑走了！我猜想这肯定是英雄救美的一齣戏，才会被一群学生仰慕围观，这位英雄根本就是帅毙了！
    「你没事吧？」他伸出一隻手又轻言漫语说着。可我越看越不对劲、那个被拯救的女孩怎么看都像我啊！眼、耳、鼻、口、脸型、身高、还有绑着马尾、这根本就是方芮芮！「谢谢你。」我可看得目不转睛！我可吓得三魂七魄都飞走！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看到我自己！是我死得不够彻底吗？还是我身处在十八层地狱的某一层！
    我不住地自给耳光，「你怎么还不醒！」然后我亲眼目睹方芮芮含羞答答地说：「很不好意思、才见了几次面、就得靠你解围。」我不敢看！莫非那位英雄就是我日思夜梦的王建吾！「别这么客套，你是我兄弟的妹妹，如同我的妹妹。」果然是他！身高一八二、中庸的脸蛋、磁性的嗓音、就是我的丈夫王建吾！
    我喜极而泣、我飞速地送上我炙热的拥抱，可我却穿透他的身躯跌倒了！我摸不到他！我愣着在原地看他俩相谈甚欢！我整个醋劲大发！但我干嘛对自己吃醋？「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吧，这里太多人了。」方芮芮有礼地鞠躬向围观的学生们致谢：「打扰大家了，没事了。」接着拉着王建吾的衣袖到一旁，「刚才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哥讲。」他说：「我明白了，万一你哥知道了，我想就要世界末日了。」我跟随他俩、但他俩浑然不知，有个我鬼鬼祟祟的跟随，我万万想不到我竟然成了跟踪狂。
    「你刚转来这里、一切还适应吗？我听你哥说，要不是因为你爸生病了、你可能也不愿意回来。」我确实是不想回来、但我不回来怎么遇见你呢！「虽然仅仅是继父，可我也不想看我妈两边跑，所以还是来北部就读，跟家人比较可以互相照应。」看方芮芮那假仙的样子、我有点作噁！不过也是在心仪的人面前才会有的行为举止吧，我替自个解释。
    「我哥成绩怎么样？我每每问他、他就每每逃避、我实在弄不明白逃的了一时、逃的了一世吗？到最后还不是被我揭穿。」
    「你哥成绩普普，不过运动很在行，你别忘了你哥是念体育系，除了有运动天分外，其他倒不是很重要。」王建吾笑容可掬地说着。「他真的是个智商零分的男人耶，只会用拳头解决事情，其馀的完全不会。」我这么看轻我哥真的好吗？他好得再将来替我们家争光呢！全台游泳比赛的冠军！想当时他时时无刻都抱着奖盃在那儿炫耀，炫耀到我的耳快聋掉了。
    「我真得不知道他是我哥还是我弟、都要我频繁的碎碎念他才会用功，尤其在期中期末考的时候，我都得在他身边叮嚀、搞得好像我才是他妈的。」方芮芮直言尽意地讲、讲到脸色多么不堪啊！「你跟你哥不是只差一个多月吗？也许可以身分互调呢。」
    方芮芮停止步伐、然后转头张眉努眼，「所以我妈再嫁，我第一次看到他，我就想说他应该比较适合叫我姐吧！但家里头就态度强硬，说什么我比他晚出生一个月，我肯定得称呼他为哥哥，叫他名子也不行。」然后王建吾说：「换个角度来想，你可以跟你哥一起毕业耶！这对有些兄妹来讲，可是求之不得呢。」想一想也对啦！但方芮芮不作声地望望手机，是赵婷婷的讯息，也就是我未来的大嫂。
    「我有事情我先去教室了。」她急忙忙地向前走了几步，但又回眸一望：「你今天很帅。」方芮芮羞红了脸，火速掉头奔得远远的！我追思了起来、我就是这场因缘下，慢慢喜欢上王建吾！说到王建吾，他竟然完全看不见我，我在他眼前双手挥挥，他仍然没有察觉到，莫非我成了鬼魂他才见不着我吗？还真得是天人永隔啊！
    一会儿我还是抵达了教室，我原先要跟踪王建吾，但据我的了解，他是要去体育场练练身子，我可没兴趣闻那些男人的汗臭味啊！于是我老牛破车的速度到了方芮芮的身边。「婷婷！你究竟什么时候要向我哥告白啊！你一直不採取行动、又一直问我哥的行踪，这到底有何意义呢？」赵婷婷短发气质又眉清目秀、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竟然会喜欢我哥三年了，这问题我直到现在仍然搞不懂。
    「我怕会失败嘛！我得失心很重嘛！」她难以为顏地说着。但方芮芮还是一如往常地有话直说：「长痛不如短痛、你就速战速决、告白之后就算被拒绝，但至少你也有尝试过，也不会留下遗憾。」我无奈地再再摇头、我说方芮芮啊！你就算有嘴讲到没口水，她还是不会告白的！别白费力气了！
    「那怎么办。」她可着急的面庞真可爱。
    「我听我哥讲后天会有一场篮球比赛，是他们那系上学弟和学长的对决，你去帮他加油。」
    「我去就能让他喜欢上我？」
    「当然不是，我会尽量凑合你们独处的时间，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告白哦！」
    「这么快！」她慷慨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我还没做足准备欸！」方芮芮翻白眼，「有什么好准备的！你只要跟他说，你喜欢他就好。」我坐在她俩的邻座，倾耳而听她俩的对话，从前的对话。「讲得这么简单。」方芮芮双手拍桌，一脸篤定，「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想到我自己这么惹人厌、那表情真的很欠凑！难怪我从小到大朋友极少，能谈心的十个手指头都数的出来，我可真悲哀啊！
    如果我处在回到过去的某层地狱，那照理说那个李子涵也该出现了吧！我算一算她该登场的时间，一算不得了，还真的靠过来了！「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她俩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光明正大的在讨论欸！」李子涵又挤了过去，两人中间夹着一个她，「我也要听！我也要听！」吵死了，那嗓音多年以后仍然一个样。
    「我哥后天要比赛，我们协议下要一同去。」方芮芮不耐烦地说着，但李子涵也是不懂察言观色，我都这么明显的臭脸迎人，她竟然不懂收敛啊！「那天我也会去，我的朋友也要比赛。」赵婷婷仍然冉冉地说：「那就三个人一起去，也有个伴。」我气冲冲地往李子涵的后脑勺打下去！可无奈穿透了过去！但她却妙语惊人，「你们不觉得有强风从我的背后吹过吗？」
    「没有啊，教室正在开冷气欸。」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李子涵困惑地皱起了脸，「我的错觉吗？」我很肯定过去不曾有过这段对白。我兴致盎然地一再往她的头巴下去！「真的有强风！」她离开座位，表情惊恐。「我怎么觉得这个教室好像阴森森的。」李子涵抱着颤抖地自己，「我明天一早要去庙里收惊。」瞧她一惊慌失措、我可是欣喜万分呢。我最讨厌的就是表里不一的人！我还记忆犹新、我被陷害到差点无法参加毕业典礼！儘管没有证据能够指证、但她作贼心虚的样子、我此生难以忘怀。
    「我觉得你应该要看心理医生。」我对着方芮芮比个大大拇指。「我真的没有感觉到什么，你说什么风的都没有啊。」赵婷婷伸出手贴在李子涵的额头，「你也没发烧啊。我还以为你脑袋烧坏了。」她跺脚生闷气，「我就不会说谎，难道你们不了解我吗！」拜託，小姐！那个时候我们俩才认识不到一个月，鬼才会了解你！虽然我现在可以说得上是鬼魂。
    「好啦！不聊这个了。」赵婷婷出面打圆场，气氛缓和了不少，「我们后天要约几点见面，再一同去体育馆？」然后想着想着方芮芮应声了：「早上十点好了，我记得是中午才开场。」但板着一张脸的仍然讲话咄咄逼人，「你们很讨厌！」又「哼！」又甩头就走。徒留方芮芮和赵婷婷两人乾瞪眼，我不住地在心头里呢喃，你这个死心机女，最好当天别给我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