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危如累危卵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县衙有围墙重重，更有值夜衙役巡逻，寻常书生可到不了这里。你们最好解释清楚，否则别怪本县令不客气。”听了他们的话语，梁宗宪并未放下警惕。
    这会儿功夫，那师爷终于反应过来，也站到梁宗宪身后。
    “我若说是来帮助大人除掉河神的，大人应该也不会相信吧？”常晋又问了一句。
    “你们当本县令是三岁孩童不成，随便听上几句就会相信”梁宗宪不置可否。
    白素素见丈夫解释那么长时间，对方根本不信，当即愤愤道：“你这县令真是太罗嗦，要不是刚才听你还算有些胆略，我们怎么会出声现身，早一走了之。”
    “素素，稍安勿躁”常晋制止住妻子的话语，又朝着对方念道：“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门知行合一之教……”
    “这是先生的文章，你怎么知道？”梁宗宪脸上虽然仍带着疑惑，但已经放下宝剑。此文章于数年前已经写成，只是张九渊觉得仍有纰漏，是以并未刊发于世，只被亲近的人知晓。
    “数年前吾曾在凤山驿与乖崖先生见过一面，有幸目睹先生的书稿。”常晋笑道。
    “你就是做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常允升？先生曾对我提起过你，说允升有大才，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梁宗宪此刻完全热情起来，“快快屋里请”
    “能有幸被先生谬赞，也是允升的荣幸。”常晋笑着应答，和白素素一前一后进入房内。
    “这位是？”等进屋后，梁宗宪才发现先前忽略到一人。
    “这位是白兄，白福，我们一同游历至此”常晋忙介绍到。
    “白贤弟好，快快请坐”梁宗宪听这介绍有些怪异，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数年前万山府府试时，允升曾见过先生一面，后来却不曾再闻先生音讯，不知先生如今身在何处？”常晋落座后，又问道。
    “先生这几年云游四方，神龙不见首尾，吾还是半年前接到一封书信，先生言及一切都好，如今却不知在哪里。”梁宗宪答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梁宗宪神色一变，开口道：“允升，白贤弟，你们二人不是普通的书生吧？”
    “梁大人猜的不错，我们二人现在都是修道者，只是以书生身份游历大燕王朝十四州，”常晋点点头回答。
    “哦，没有想到允升弃儒从道了。不知两位在哪座道院修行？”问话时，梁宗宪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哪家道院也不是，只是看了几本道经，自己琢磨，算是散修。”常晋再次回答。自己的身份要解释起来太麻烦，还是以散修身份示人简单。
    “散修……吾曾听先生讲起，‘圣人之学，要有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之心’。先生这些年云游四方，就是想要将儒释道融为一体，去伪存精，为我所用。允升可是也有此意？”
    “允升所走之路，非儒非道，如今只有‘知行合一’四个字了。”常晋如今所言所行，皆依从本心。即使登临神道，也不改初衷。
    “此四字足以，”梁宗宪赞叹一句，跟着又道：“不知允升阅读道经可有所得，先前听两位提起，要助我斩杀河神……”
    “略有所得，”常晋自谦一下，又开口回答：“梁大人打算牺牲己身引人道感应，斩杀河神，允升实在佩服，只是这样的事情实不可取。要想斩杀此神，易如反掌，只要梁大人听我们的吩咐即可。”
    “易如反掌，允升切莫说大话”对于他的说辞，梁宗宪有些不相信。
    “呵呵，梁大人请看”常晋明白千言万语不如实际行动。他伸手一挥，面前数枚神道真文浮现。真文闪烁，顷刻间凝聚成一座神庙，庙门口写有几个大字“细沙河河神庙”，顶部气息流转，清晰可见。
    “这是……河神庙？”看清楚那几个字，梁宗宪和师爷脸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正是”常晋点点头回答，“我以秘法显化的正是细沙河河神庙。两位请看这上方气流，正是河神凝聚的香火念力”
    说着他伸手一指，河神庙上方的气息更加清晰。
    两人凝神细看，只见河神庙上方一股气流冲天而起，掺杂着浓郁的灰黑之气。
    “先前听大人所言，应该对神道也有所了解，神灵在享受世俗香火念力的同时，也受到人道约束。一旦神灵行为不端，被信徒抛弃，自会有怨念缠身……河神登临神位以来，因娶妻一事惹得沙洋县民不聊生，这灰黑之气，就是怨念的显化。”
    “原来如此，我曾听人讲起，道门中有秘法可以观人气运，想不到允升也会。”梁宗宪听完点点头，跟着又问：“我看河神庙上方怨念已经占了四成之多，为何还可以占据神位，并未遭到人道反噬？”
    “哼，若是没有你们这些当官的助纣为虐，这河神早被雷霆打下神位了，哪里能为祸二十年之久。”听对方问起，白素素不满的回答道。
    “这……可是因为官府的祭文所致？”梁宗宪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立刻反应过来。
    “大人所言不错，”常晋顿了顿，详细解释道：“二十年前，河神初登神位，尚未扎下根基。他当时提下无理要求，沙洋县县令若有担当，写下贬斥祭文，再加上一县百姓的怨念加持，定可将之打下神坛。
    可惜那县令只是推脱，以至于让此神得逞。而后众乡老、胥吏还有庙祝甚至是县令，利用河神娶妻一事大肆捞取钱财，本身气运和河神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河神的怨念自然也被他们分摊。尤其是县令，本就是世俗人道的代表，有其写赞誉祭文遮掩，河神娶妻一事更成定例。如今虽有四成邪祟怨气，却并未跌下神位。”
    “原来如此，多谢允升释惑。吾原本以为沙洋县人道不宁，乃是河神作祟所致，现在看来，却是**。”梁宗宪叹息道。
    “世俗官员有人道气运傍身，自身正直，鬼神不可近身。自身不正，则魑魅魍魉可欺。沙洋县如果继续如此下去，恐怕人道秩序也不保，必生大乱。两位请看……”常晋说着捏了个手诀，眼前虚幻的景致再变，成了县衙模样。
    在梁宗宪和师爷眼中，县衙上方同样黑雾重重。在常晋的显化下，他们还可以清晰听到其中夹杂有百姓的咒骂之声，。
    紧接着眼前又是一变，几个模糊的身影浮现，为首那人口中叫嚣着，“这日子过不下去，杀了那些贪官，反他娘的。”
    “就是，大哥，咱们拼了，”又有人回答。
    这样的情况让两人一身冷汗，如今大燕王朝各地乱象此起彼伏，没有想沙洋县同样也是暗流涌动。
    “受教了，还请允升助我”梁宗宪重重对常晋行了一个礼。若不是对方提醒，他根本不知道沙洋县的情况已经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