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 识玉 第220节
而给他的那一点温情,对于步惊川来说,不过是给一个普通路人的关怀。
与监兵无关。
等步惊川意识到监兵的身份的时候,他只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他看着他们二人并肩携手,看着他们共同进退,看着他们两情相悦,将前世断开的情愫在这一世又重新联合。
他忽然又察觉到心中那点能够称之为嫉妒的情绪。
他的兽魂终究与他是一体的,他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兽魂的影响。
而步惊川,确实与东泽一模一样。
东泽是一个很好的人,监兵一直都清楚。
只不过这种好,从来都不会属于监兵。
可是他却在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上了东泽。他甚至怀疑兽魂的影响是不是只是他自己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他只是真的喜欢东泽,却又因为不敢承认。
可他意识到这种情绪的时候,却已经是很晚了。
他做不到与另一个自己去争夺,而他也清楚,他争不赢。
监兵从来赢不过衍秋,更加赢不过秋白。
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二人的动向,当他发现步惊川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心中甚至有些欣喜。可他很快又发现,东泽从未排斥过衍秋,哪怕是那方面的感情。
于是他又看着二人重修旧好,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直到收到碧华阁生变的消息之前,他心中甚至有些绝望地想,不若自己就这样把这现状维持下去,兽魂与人魂分离,左右也不会影响到他什么。只要星斗大阵完成了,届时他这个白虎域域主,无论在不在都没有关系。
可碧华阁中得知的消息却叫他心中巨震,他未跟随他们去到悬河鬼域,更不知晓这魔修竟然想出了如此办法,能够获得比自己修为搞出许多的傀儡。
但他也不敢动念头,因为他知道,步惊川——哪怕是恢复了东泽记忆的步惊川,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收回兽魂的要求。
然而就在这时,秋白却自己找上了他。
“我要同你谈谈条件。”秋白的第一句话,监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与另一个自己谈话,这个感觉还是有些奇妙的,至少,监兵以为他们只会保持在针锋相对的状态中很久。
而与自己这般心平气和地谈话,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东泽与步惊川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说。”他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
分明是一样的脸,可秋白便能光明正大地在各处晃悠,倒是他这个原主,须得戴着面具,终日隐藏着自己真正的容颜。
他这么一想,便有些想笑。
“我听说,兽魂回归,是你吞噬我?”秋白问道。
“不全然是。”监兵看了他一眼,“还有一种办法,你心甘情愿回归,你我二人只会融合,而非单方面的吞噬。”
监兵有些意外秋白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可想起了先前二人对战阮尤之时发生的事,他忽然便有了想法。自己最为了解自己,因此他立刻就猜到了秋白会这般开口的理由,“你是觉得你护不住他了?”
秋白的神色黯然了一瞬,“我一直都知晓自己无用……可再这般下去,他等不到我成长到有用的时候。”
监兵忽然又有些开心,自己还是有一方面,能够胜过自己那个兽魂的。
“你知道就好。”监兵哼笑一声,“融合便是将你我的神魂融合,意识融合,届时你我的记忆也会相通。”
可无论如何,对于这个世上来说,“秋白”这个存在,便是不在了。
“秋白”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下去,与监兵共生共死。
秋白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对于秋白来说,能够保住自己的意识,这比什么都重要,毕竟没有一个意识会接受自己被随意抹杀,被自己也不能。
“我原本便是想,收回兽魂的时候,吞噬回去便可。”监兵道,“你刚被我分离出去的时候,还很弱小,即便给你成长成百上千年,你也还是不如我——包括现在,你也不如我。”
非是监兵夸下海口,而是当年他便考虑过难以收回兽魂的情况,因此并没有给兽魂太多的修为傍身。秋白如今的一身修为,皆是后天修炼出来的,可无论如何,修炼的时间远远没有监兵长,更不是监兵的对手。
“我知道。”秋白抬眼看着他,“如今不过是步惊川护着我,才叫你没有强行下手。”
这般话说出来,多少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可监兵知道,事实正是如此。
监兵心中却异常平和,反倒问道:“那你问过他了吗?”
“没有。”尽管未指明,可秋白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不愧是他的兽魂,交流起来确实不费劲,“他不会同意的。”
“那你便不怕他担心焦急?”监兵笑了笑,不知在嘲笑谁的天真。
秋白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什么都没有他活着重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左右他瞒着我的事也不少……叫他长个教训也好。日后我能借着你的眼睛看着他,我便满足了。”
作者有话说:
算是监兵这么久以来的独白以及秋白最终这么做打算的原因,秋白其实没有消失啦,只是回去了而已!(
第306章 你我之别·零四
许是因为秋白自愿回归,因此即便是秋白的神魂与监兵的神魂融合,也并没有花去太多的精力与时间。
几乎就是一晃神的功夫,监兵便变回了那个千年前人魂与兽魂俱全的域主。久违的力量充沛的感觉叫他不禁升起几分怀念,秋白是他的兽魂,而兽魂身上的修为如今也来到了他的身上,叫他修为提升了一整个大的境界,从原本的合体期提升到了大乘期。
修为的提升使得他的五感前所未有地敏锐,因此能够迅速捕捉到从步惊川房中传出来的细微动静。
步惊川醒了。
来不及细细梳理二人的记忆,监兵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踏进了步惊川的房中。
秋白让监兵给他一天的时间,然而等监兵看到步惊川身上那红色如同瘢痕般的痕迹后,登时明白过来秋白这一天干什么去了。
他当即有些气短,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叫他一时觉得自己是监兵,昨夜正在长衍宗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吹着冷风,思考着兽魂回归后的种种可能,以及日后的布置。一时又觉得自己是秋白,昨夜在这温暖的房中,在这床上,与步惊川进行着一场绝望而又淋漓的抵死缠绵。
脑海中闪过几个如有热气蒸腾般的画面,紧接着,他对上了步惊川的目光。
在秋白的记忆中,步惊川从不会用这般的目光看着他,然而这对于监兵而言,却是习以为常。
可正是因为得知了这最细小之处的不同,监兵心中不知名的角落中,还是刺痛了一下。
步惊川差点唤错了名字,如今监兵与秋白二人之间气息相互融合,然而这场融合始终都是监兵作为主导,因此步惊川认错也不奇怪。
属于秋白的记忆还需要梳理一通,才能真正完全属于他。
可在对上步惊川那堪称陌生的眼神后监兵心中还是一痛。
属于秋白的痛苦,逐渐漫上他的心头。秋白知晓,自己选择与监兵融合,定是会让步惊川受到极大的打击,可他从未想过,会带来对步惊川而言如此大的打击。
他看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心中第一次后悔自己这般作为。
可身为监兵,他却又知晓这融合不得不做……即便这人魂与兽魂分离能过千年,可此前并没有任何一位域主曾这般做过,谁也不知道这般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从监兵身上近期越发强烈的血孽便能看出,他自己也在衰弱。若是兽魂不能及时回归,保不齐他这个人魂哪一天便要泯灭了。而人魂与兽魂是共存一体的,若是人魂泯灭……兽魂自然也不能再独存下去。
步惊川如今还是仅仅恢复前世的记忆,实力却还是未恢复的,因此完全无法如前世一般替他承受一部分的血孽。
而替他承受血孽,无非是治标不治本。
他身上的血孽,这些年来一直都未曾完全去除。因为这些年来人族与魔族之间争战不断,他作为白虎域域主,即便在有意遏制自己手动,然而有些时候还是不得不轮到他出手。既然杀生,便自然而然会沾染上血孽。
万幸,此刻兽魂回来了……
步惊川的反应几乎可以说是在监兵意料之中,反正监兵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了,不能接受步惊川这般态度转变的,便只有自己的那个兽魂而已。
只是监兵没想到步惊川对他的排斥到了这种地步。
他本想不打扰步惊川养伤,只不过又放心不下,便时不时地去步惊川房中看一眼。然而,光是他的气息出现在这房中,原本陷入昏迷的步惊川便会皱起眉头,看样子是极其排斥他的靠近。
可他又不敢走开,只能蜷缩在步惊川那座小院的附近,竭力掩盖着自己的气息,这样,失去意识的步惊川不会察觉到他的气息,可以安心养伤,而他也能够时时刻刻监视着附近的一举一动,以防有人来犯。
步惊川这次,本来毁去那个大阵便是超出了他如今能力之外的,他不过是一直在勉力维持罢了。此刻又得知秋白与他融合,心神巨震,因此对步惊川自己的冲击并不小。
这次,恐怕多少有些伤及步惊川的心脉了。
监兵自己也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再晚几日……
秋白与他都是同样地迫切,可他们却忘了步惊川如今的状况,经不起折腾。
步惊川这一睡便睡了三月,醒来后一声不吭,没有半点表示,若非监兵偶然间走到他窗前看一眼,见到他睁开了眼,正无神地望向屋顶,他都没发现步惊川醒了过来。
这三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已经在闲暇之余,将秋白的记忆一一梳理了,二人也算是彻底地融合,与三月前,那混乱的气息不再一样。
他如今是真正的、完整的监兵,自然不能与先前的两个分身同日而语。
可他如今靠近步惊川,步惊川察觉到他的气息,下意识地眼前亮了一下,可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秋白,目光霎时间冷了下来,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竟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监兵有些心疼,下意识便想如往常一般,将步惊川整个人抱住,然而当他靠近的时候,被步惊川伸出的一只手稳稳地撑住了他的胸口。
二人便隔着这不足一尺的距离,不能再近半分。
“请监兵大人注意分寸。”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未曾开口,步惊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极力地吐清楚每一个音节,然而,通过自己的胸膛上撑着的那只手的颤抖,监兵清楚地捕捉到了属于步惊川的颤抖。
如今步惊川定是不好受,无论身上还是心上。
不论他是秋白还是监兵的时候,他都未曾见过步惊川用这般冷淡的态度,用这般疏离的语气。饶是这一世步惊川还未恢复记忆、二人身份有着天壤之别的时候,他都未曾听过步惊川这般称呼他。那一声“大人”,疏离至极,又讽刺至极。
而这刺痛到的,不止是监兵,更是他自己。
监兵的心蓦地痛了起来。
正当二人僵持间,步惊川的手又猛地一抖,整个人在此咳嗽起来,他的咳嗽愈演愈烈,甚至整个人在床铺上都如虾米一般蜷缩起来。
监兵意识到不对,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杯,倒了一杯水,又用灵力热了热那水,想要扶起步惊川的身子,给他喂一口水。
只是他的手才刚触碰到步惊川的肩膀,便被步惊川的手狠狠地推开了。那只手称不上有力,几乎连监兵的身子都没能推动一下,却还是叫监兵愣在了原地。
原本热好的茶水被他这一动作,洒在了床铺上。
监兵也有些恼了,他性子向来高傲,哪有这般总是受人冷脸的时候?
只是当他见到床铺上随着步惊川咳嗽带出来的星星点点血色,刚刚心头升起的火气又灭了。他毕竟还是见不得步惊川这般模样的。
“你不喜我也行,”监兵近乎无奈地开口道,“别拿你自己的身子出气。”
“我不知道……我何时与大人这般相熟了,竟还是能够互相关怀身体的地步。”步惊川咳嗽间,断断续续地挤出这一句话来,“劳烦大人,若是不想我死得更快的话,别在我跟前出现。”
监兵有些无可奈何,心中清楚得很,步惊川这是同他在怄气,可他又没办法。
“罢了,”监兵道,“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监兵放下手中已经泼空了水的茶杯,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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