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 识玉 第47节
可他也没什么头绪。此事从始至终都是他单方面的猜测与预感,真让他找,他也觉得无从下手。
找了几圈,都未发现有什么不妥来,直到他无意之中低头看了眼地板。
地上躺着几根细小的火红色羽毛。那几根羽毛正零散落在茶桌跟前的另一张凳子脚下,若是不细看,便容易这般略过去了。
此处虽是勾陈域,却也靠近朱雀域。朱雀域的域主便是鸟,鸟雀众多,也是常事。加上如今开春,鸟雀也比冬季活跃。
但是秋白的一身威压即便压着不显,也不见得有哪只不长眼的鸟雀会蹿到他们房中来。
步惊川蹲下身,随意拾起其中一根羽毛,细细打量。
羽毛浑身火红,从根部红到尖,灵力浓厚,想来羽毛的主人定不是个泛泛之辈。实力这般强劲的鸟雀,应当不至于会冒冒失失闯入他们房中。再观这气息,同秋白不分伯仲,若说是秋白的猎物,那也十分勉强,况且,这四年下来,他也未曾见过秋白需要捕猎。
羽毛火红,认识秋白,实力强劲,会在朱雀域附近出现。
综合上述线索一想,步惊川登时想到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人选:陵光。
虽然他只在他十四岁生辰那年见过陵光一次,却因为陵光表现异常,关注过一阵。陵光同他交谈时,总是习惯性地会伸手拂弄自己的衣衫。
那时他还有些不解,可如今一看到这羽毛,步惊川顿时便知晓了陵光当时动作的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
秋白已经出去了,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他不知道自己盯着这个门是要做什么,他只是忽然不想再深究此事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阴影之中探出了头,但是他此刻却生出了畏惧,踟蹰不前。这股畏惧此前只是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此刻悄然爆发,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第63章 星城遗迹·零五·小心试探
秋白回来的时候,步惊川已经调整过一轮情绪,正坐在茶桌跟前,神色如常。
秋白一来一回极快,想来是这短短的路程没费什么功夫。步惊川此时也才刚将壶中茶叶洗了第一遍,见秋白回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来,往壶中倒入新的热水。
步惊川手上一边动作,一边道:“我方才倒了先前的茶渣,那茶渣放了一夜,洗茶壶还废了我些功夫。现在重新泡过一壶,你且坐着便是。”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秋白。
方才他摸上茶壶的时候,茶壶中的水还是温热的,壶中茶香四溢,逸散出些许灵气。步惊川虽从不追求这些,亦不认得那是何种茶,却也清楚,这等茶叶不是这样一个偏远小城中能够随意弄到的。
秋白也甚至比他更随意,从未讲究过什么吃穿住行,说起来甚至是更喜欢白开水多些。更何况,他昨晚压根没泡什么茶,压根没有泡茶。
一切迹象表明,在他离开期间,显然是有外人进过房间。
意识到秋白私下与他人会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知道秋白的态度。秋白显然是想将此事瞒着他,这才只字不提,若非他支开秋白,他恐怕也不能将此事查探得如此彻底。
他没有说得太明显。他连试探都小心翼翼,不敢做得明显,生怕惹起了秋白的不快。
可秋白,秋白又是什么态度?
步惊川替自己和秋白各自倒了杯茶,才抬头看向秋白。
秋白面对这显而易见的破绽,却并未如以往那般反问他。当他看向秋白时,恰好捕捉到秋白面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步惊川心中低叹一口气,知晓秋白应当是不打算同他说了。
秋白的反应,倒令他这番小心试探成了笑话。答案已然摆在眼前,接下来他即便是质问秋白,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你带了什么?”步惊川强打精神,主动岔开了话题。
秋白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将带回来的东西放在茶桌上,“馄饨面,还有几碟小菜。”
说话间,秋白手上的食盒打开,食盒里的瓷碗散发着腾腾热气,水汽蒸腾,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步惊川伸手将那两个碗拿出来,这才看清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只有一份?”步惊川问道,“你不吃吗?”
“我用不着。”秋白道。
步惊川挑眉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瓷碗。瓷碗中一碗装着馄饨和面条,另一碗则装着汤。想来是店家怕这汤将馄饨和面条泡坏了,才分开两碗。
步惊川拿起竹筷,不由分说地将那汤和馄饨面分成两份差不多的份量,将其中一碗推到秋白跟前。
秋白面上升起无奈之色,“我已经辟谷,不吃也行的……”
步惊川方才心头的郁闷还未散去,听得秋白下意识的拒绝,也犟起来,非要同秋白较劲。
他不理会秋白的反应,径直用竹筷戳起一个馄饨,塞到秋白嘴边,还不等秋白再度出声阻止,他便道:“若是你不吃,我怕我一手滑,这馄饨便掉你身上去了。”
秋白虽平日里不讲究吃穿住行,但奈何天生喜净,最是忍不住脏污,自然是受了他这威胁。秋白伸手,试图接过竹筷,“行了,我吃便是,我自己来。”
然而步惊川握着竹筷的手却一动不动,秋白也不好直接掰他的手,二人便这样僵持在原地。
见秋白面上浮现几分窘迫,步惊川笑道:“这样吃也好。”
秋白闻言瞪了他一眼。秋白面皮薄,最经不得这般逗弄。看他那眼神,估摸着是在步惊川怀疑这几年同孔焕和星移混多了,从这二人身上学了点无赖般的脾性来。
这还是步惊川第一回 在秋白身上使坏,他只是想逗逗秋白,看看秋白到底会忍他到何种地步。偏生秋白此回脾气好得很,一味就着他。
步惊川也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秋白面上多了几分气急败坏,他便没有再逗下去,刚准备松开握住竹筷的手,他视线无意间一扫,忽然被秋白微微泛红的耳尖攫住了目光。
秋白的耳尖在羞恼的时候微微泛红,他平日里似乎都未曾见过这般场景,一时间看得愣在原地。
手与思绪一同僵住,最终还是从竹筷上传来的动静,令他回过神来。
此刻再定睛看去,秋白耳尖的红还未完全褪去,人却是微微低着头,就着那竹筷戳着的馄饨,轻咬了一口。
血液不知为何一下子都冲上了脑门。步惊川登时浑身都绷紧了,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去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秋白就这样就着竹筷吃完了一个馄饨。
秋白的唇上还沾着几分水光,令他生出些想要将那水光抹去的冲动。
刚刚升起的冲动又被秋白抬起眼望他的眼神打碎。对上秋白的目光,步惊川一激灵,心中充斥着做贼心虚的慌乱,下意识地收回手上的筷子。在秋白的目光中,紧张得四肢都有些不受控制了,胡乱地将方才戳过馄饨的竹筷放进嘴里咬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步惊川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似乎……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步惊川哆嗦着手拿出另一双竹筷,不敢再看秋白一眼,自然错过了秋白脸上的错愕神情。刚想将那双戳过馄饨的竹筷递给秋白,又忽然想起那双竹筷似乎进过自己的嘴,再拿出来不合适。
于是递到一半的筷子缩了回去。步惊川低着头,将另一双竹筷再递出去。在秋白从他手上取走竹筷后,又僵硬着手,将自己那碗馄饨扒拉到面前,几乎是将脸埋在碗里吃完了一碗馄饨面。
他直到吃完了都不敢看秋白一眼,浑浑噩噩地转过身去,躺回了床上。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这个想法却又不太明了,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
秋白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碗,步惊川听到他收拾碗筷的声音,却又不敢回过头来看他,更不敢起身帮忙。他此刻无比害怕对上秋白的目光,更加害怕秋白的目光中没有自己的身影。
秋白出门去给卖馄饨面的老板还碗筷去了,听到秋白的动静,步惊川这才敢僵硬着身子爬起来。
心虚、心慌,纷乱的情绪袭上步惊川的心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就在他被纷扰的思绪缠缚之时,他的房门被忽然敲响了。
木门轻轻振动的声响,一下子将步惊川先前的情绪悉数震落,紧接着,便是忽然紧绷的神经带来的紧张感。
他抬头看向木门,目光发直,好似那木门后方藏着一头会将他撕碎的野兽。
过了好一会儿,急促起来的敲门声终于叫得步惊川回过神来。他几乎转不动的大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若是秋白回来,完全用不着敲门,他自己能打开的。
步惊川慌乱地爬下床,直蹿到门前打开了木门,在见到门外的孔焕后,不由一愣,“是你?”
“是我,怎么了?”孔焕挑眉看他,似乎对他这般惊讶十分不满。
“没什么,”步惊川摇了摇头,将方才的情绪甩出脑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了方便联系,他今日同孔焕交换了落脚的地点,因此,对于孔焕为什么能够找到他,他是半点不奇怪,只疑惑为何孔焕这个时间会来找他。
许是步惊川说话的口气有几分生硬,孔焕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满,“找你出去玩不行?”
“玩?”步惊川初来乍到,还真不清楚这座小城中有什么好玩的。
说起去玩,孔焕眉飞色舞起来,“你不知道,这周途城的花魁远近闻名,若是不去看,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步惊川此刻也冷静下来,察觉到孔焕言语之间的漏洞,疑惑道:“你去玩,为何要拉上我?”
孔焕脸色一僵,随后又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嗐,去玩嘛,一个人哪有意思的?当然是要一起玩才好!”
“你此回出来,不是还有几位同门?”步惊川说着,便往孔焕身后瞧,却见是空无一人,“他们不跟你去吗?”
“呃……”孔焕登时支支吾吾起来,“他们嘛,没什么兴趣……”
步惊川登时明白了,孔焕怕是觉得同行那几位都是不爱凑这等热闹的人,加上俱是同个师门的人,回去不好同师长交代,便跑出来寻了他。
非常不巧,步惊川自己也是不爱凑这等热闹的人。得知孔焕目的后,他作势就要关门,“我也没什么兴趣。”
这是实话,他的确对这偏远小城的花魁没什么好奇心,更没有一亲芳泽的想法,孔焕这回是找错人了。
“别!别别别!”孔焕一把按住他意图关门的手,“哥,步哥!我没喊他们,不就因为怕玩得不尽兴嘛!这等解忧的好去处,我是把你当兄弟才来喊你一块去的!”
步惊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孔焕道:“你来这里,就不想出去逛逛吗?”
第64章 星城遗迹·零六·倾泻而出
孔焕的话,倒是有一半说到了步惊川心坎上。
倒不是想见一见周途城的什么花魁,只是此刻想出去走走。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闷在房中久不出门,心绪才会如此之乱。
步惊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去散心,好将方才的情绪赶出脑海。于是这般鬼使神差之下,他同意了孔焕的提议。
担心秋白回来后不清楚自己去向,他还留了张纸条放在桌面,说明自己是同孔焕出去玩了,让秋白不用担心。
此时天气虽未回暖,这安云楼中燃着不少暖炉,甫一进门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楼中温暖如春,于是花魁穿得格外清凉。
步惊川看了那花魁几眼,移开了视线。平心而论,这周途城的花魁的确是人间少有的绝色,但他看着那美艳花魁,心中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总觉得,那花魁只有一具好看的空壳,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百无聊赖地捻了捻手中的酒杯,再仰头喝下一口。
这安云楼中的百年陈酿,据说是在楼下的某个老字号酒铺买的,自开封便酒香四溢,在他眼中倒是比眼前那位美艳花魁多几分滋味。
几杯酒下肚,他有些犯困,便转头看向楼下。他们坐的位置是三楼靠窗,附近没有比这安云楼还高的建筑,周途城的夜景被他一览无余。
人们点起了灯,这安云楼下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被他看在眼里。
他一低头,忽然见到一个白衣人正转身往回走。他愣了愣,下意识想起秋白。
不知秋白回来后,看到他的纸条,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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