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 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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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大人的话,并无。”
    若是有,百姓们岂有闲情出城围观战况。
    “那便妥了。”目的已达成,裴少淮吩咐道,“叫包老九传个话,照先前的约定,叫王矗派人来凤尾峡打捞人头。”
    又道:“对了,叫他们行动快点,可别污了凤尾峡里的水。”毕竟是我大庆的海滨。
    “大人,可是……”包班头不解,明明海贼们失约了,为何还要给利。
    “任何一个世道里,哪有几千上万两白银就能够把人心买齐了的?莫不然,也太简单了些。况且,收服了王矗,也不代表把他的部下都收服了。”人心还是难测,裴少淮抬手拍拍包班头的肩膀,饶有意味问道,“包班头你说是不是?”
    包班头猛地哆嗦了一下,连连点头应道:“大人说得是。”
    “卑职这就按大人吩咐的去办。”
    ……
    这一夜,嘉禾屿上灯火通明,令得海上明月也主动让辉。
    庆功宴分两日来办,一共三场,当值者只食不饮,不懈警惕。该换算的军功,也已一一记到每个人的名下。
    倭国有银矿,盛产白银,燕承诏从安宅船上搜到不少银块,皆分赏给嘉禾卫诸将士和船员了。
    嘉禾屿和同安城之间的水道里,船橹打水波澜泛泛,今夜不断有小船往返于两地之间,比白日里还要忙碌。无他,是城里百姓自发把家里的瓜果米面、鸡鸭猪鹅送到嘉禾屿来,扔在军营门口便划船离去。
    这里头,有氏族送来的,也有几家几户一起凑整的,礼轻情意重,感谢嘉禾卫挡住了倭船,免去了一遭袭扰。
    几日之后,据传言,泉州府衙格赏斩倭赏了大几千两白银,倭寇一头十五两,若是捞到月代头的又更值钱一些。这般算下来,光是捞上来的,怎么说也有四五百倭寇陨在了凤尾峡里。
    至于那些没办法打捞上来的,究竟有多少,谁又能知道呢?
    而嘉禾卫未伤一兵一卒,属实是大获全胜。
    与此同时,双安州的茶馆里很快就有了新的话本子,什么“凤尾峡鏖战”、“嘉禾卫碾胜小倭船”、“民壮驾船御敌”……层出不穷。
    待船员们从嘉禾卫归来,回到城里,他们把兵营里的所见所闻传出来,众人得以知晓裴知州的计谋、燕指挥的骁勇,茶楼里的话本子画龙点睛,故事更精彩了几分,什么“裴知州神机妙算借浪击船,小小一计破敌百舸”、“燕指挥武功超群百步穿杨,安宅船战大发神威”,民间故事为了跌宕起伏、热血沸腾,用词总是会夸张一些。
    相较于在太仓州的时候,裴少淮再听到关于自己的话本子,这一回没再感到难为情。
    他反倒让长舟把话本子搜集回去,亲自运笔修改,让故事更加生动真实。
    “张管事,叫人把话本子卖出去,卖得越远越好。”
    “是,老爷。”
    好好一个打响双安州名号的机会,裴少淮岂会错失呢?嘉禾卫有抵御倭寇的本事,此地太平,闽地内陆的商贾自然更愿意把货物送到双安州来。
    人来了,货物来了,自然就成市了。
    比起官府的推力,这种自发而成的聚力,更加绵长顽强,难以阻断。
    冬日将来,北风将至,各个氏族的商船修缮完毕,准备再度南下,双安州的同安城、南安城愈发热闹,甚至连郊外树林里,都有商贾停靠卖货。
    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些内陆商贾应当先往漳州月港、泉州港去,等到余剩货物,再折返运到同安城来。今年却不约而同先来了双安州,选择在双安州里做交易。
    这意味着,在双安州里可以买到第一手的货物,上好的茶叶、白瓷、笔墨纸砚,还有大铁锅,应有尽有。原先出没在月港里的私船,见双安州衙无心稽查,也大胆往双安湾里靠。
    临近十二月,齐家堂的商船皆已满载货物,只待北风到来便可起航。
    齐家堂宗祠里开始着手准备祭祀大礼,祷告祖先,祈求此番出航一路顺当,为族人们带回粮食、财富。
    齐族长一连几次到二十七公家,请二十七公领头上头香,却回回都吃了闭门羹。
    二十七公不是不在家,而是不见他。
    第178章
    冬日北风潇潇盛,九龙江面浪不休。
    江岸的蒹葭已枯黄,黄昏下,天际雁群仍在匆匆赶路。
    北风已至,祭祀大礼不能再拖,可上头香的名单迟迟没有定下,齐族长无奈,只能守在二十七公家宅门口,希望能见其一面,给个定数。
    从上晌站到了入夜。
    二十七公这才一瘸一拐提着灯笼出来,冷冷抛下一句:“进来说话。”
    “叔公,大礼不能再拖了,侄过来请您主持上头香。”齐族长陪笑脸说道,二十七公辈份最老,祭祀大礼少不了他。
    “齐誉,你不必在我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为何不见你,你心里当真没数?”二十七公没给齐族长好脸色,北风呼啸,他质问道,“岁末北风至,三大姓竟没一个请知州大人上头香,你们扪心自问,这对得起良心吗?”
    “一个狼心狗肺的齐同知,你请了四五年,如今来了个清正的好官,你们却隔岸观火、明哲保身。我问你,不管是双安湾‘开渔’、引商贾进驻同安城,还是操练船员、抵御倭寇,裴知州哪一点对不起咱们,又哪一点配不上头香?”二十七公冷冷嗤笑,又道,“我瞧着不是裴知州配不上,是齐家堂配不上,是双安州的三大姓都配不上。”愈说愈是愤慨,气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
    齐族长自知理亏,一把岁数了却像个孩童一般低着头,任凭叔公斥责。说起裴知州的好,他脸上也是挂不住。
    “叔公,侄惭愧,你说的我都懂,只是……”
    “只是什么?”二十七公打断他的话,道,“只是局势尚未明朗,泉州府、漳州府那边的大户大姓频频施压,你们不敢明面上得罪他们,更不敢得罪两个府衙?”
    裴知州上任尚不足一年,双安州就抢了月港的“生意”,两府岂会坐以待毙。
    府衙、大姓、海贼勾连,这样的势力太强太盛,轻易就能断了齐家堂的生意往来,齐族长不得不慎重行事。
    借船、借人给嘉禾卫是为了抗倭,请裴知州上头香则是明晃晃站在裴知州这一边。
    齐族长问道:“叔公,等局势明朗一些,也不迟罢?”不急于今年明年的。
    “齐誉,你年轻时也是出过海的人,这船若是赶上了一场好风,则一路顺风顺水,可若是耽搁了,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下一场风。”二十七公不再一味指责,他语重心长说道,“这世道哪有什么明哲保身、事事兼得,机会摆在眼前,不把握住便是没了。”
    又道:“再者说,裴知州若是没些能耐,又何至于两个府衙联手阻拦他?凡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叫人眼红……庸才废材,没到双安州就死路上了。”
    二十七公一语道破玄机,点醒了齐族长。
    若真如二十七公所言,齐家堂身在双安州本就已经得罪两府了,又怕什么“明面上”得罪?
    “你若是没这胆气,就让族里的年轻人们自己选,而不是你们几个老东西瞻前顾后地拿主意。”二十七公道。
    “我省得了。”齐族长若有所思,“侄改日再来请叔公。”似是心里拿定了注意。
    “若非我想听到的答案,也不必再敲老头子这扇门了。”
    齐族长恭敬行礼退下。
    ……
    凤尾峡海战后的这两个月,燕承诏并未闲着。
    拉回来的安宅船、关船,还有倭人的盔甲、钢刀、火器,都值得好好研究,以便往后应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神机营的兵匠们忙碌着。
    倭人的造船技术远逊于大庆,不管大船小船皆无龙骨支撑,船身宛若空壳,无怪如此易摧易沉。燕承诏由此知晓,下回海战,只消是占据了上风口,大庆战船尽可放心撞击。
    倭人钢刀刀身虽硬、刀锋虽锐,但连续劈砍后也易劈出豁口,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柔克刚”,使用柔韧的枝条令其劈而不断、断而不尽。
    火器方面,除了焙烙玉以外,倭船上还配备有“大筒”,类似放大版的鸟铳,炮轰距离和准头都远不及大庆的虎蹲炮。
    正如裴少淮先前所想的那般,只要撕开一个缺口,予以施展的机会,大庆子民从未短缺过创造性。
    短短两月,嘉禾卫神机营便制造出几样专门应对倭寇的利器——
    其一,可以摇升的护船盾甲,两船接舷时,可防倭寇抛掷焙烙玉,也可防倭寇架梯登船。
    其二,狼牙筅。闽地地处大庆东南,盛产大毛竹,粗直而韧,狼牙筅以繁枝毛竹为材,取一丈五六尺之长,桐油火烘使众枝桠一致向前,每枝皆附铁质钩刺,或涂以毒液。短兵相接时,可远距离对抗倭人钢刀,令其劈砍不尽,双人围攻时,更令倭人应接不暇。
    这么些年来,大庆临海各卫所军户疏于操练、驰于练武,单兵作战比不得倭国的武士、浪人,每每面对倭人钢刀时,军户容易私生怯意,未战而自乱阵脚。
    使用狼牙筅后,可令军士生出几分胆气,严密成阵。
    此外,又有各类用于海战的船上火器。
    来年开春,只待太仓州新造的战船抵达嘉禾卫,燕承诏便会领人改造战船,攻防兼备。
    所向风靡,无往不克。
    ……
    期间,裴少淮去了一趟嘉禾卫的监牢,见了那个虏获的倭人。
    裴少淮本对牢狱盘问之事不感兴趣,但听燕承诏说,这个倭人出身毛利家,一时有了兴致,便过来看看。
    倭人很是“奇特”,败前不惧自裁,一旦自裁不成,又能很快转变姿态在牢中苟且。
    牢狱中的这位毛利四郎便是如此,蹲在牢狱阴暗的角落,直勾勾的眼神,当真有些惊悚。
    听狱差说,毛利四郎平日里做最多的,便是双手吊着镣铐,歪着脑袋,努力去拔额顶新生出来的发丝,以此保持光亮亮的月代头。
    听闻此,裴少淮特地穿了一身新官袍,团领青衫,乌角腰带,白鹇补子,无一不在彰显他的官职地位。
    “知州大人,倭人鸟语不明,您在此稍后片刻,卑职为大人唤通事过来。”招待的狱头恭敬道。
    通事,专精外夷言语,翻译所用,也称之为“九译官”。
    “不必了。”裴少淮说道,“大庆与倭人之间,所不通的,非言语也。”
    裴少淮这次过来,想知晓的,亦不靠言语。
    他刚一进门,墙角的目光便追了过来,牢牢锁在他的身上,狐疑打量着。裴少淮不为所扰,特地用衣袖扫扫桌椅,掩了掩鼻,这才坐下来。
    双眸洞察悲欢事,亦可传递怨恨由。
    裴少淮寻常笑笑,却似轻蔑,叫毛利四郎眼底愈凶愈狠,恨不能扑出来。裴少淮的年纪轻轻,愈发让他不甘、不服。
    “计谋是我出的,你们的船,全沉了。”裴少淮淡然说道。
    铁链陡一下哐哐当当响,毛利四郎如同饿狼一般隔空扑来,被镣铐禁住亦不管不顾,朝裴少淮喊道:“杀了我,不然我杀了你。”口齿不清的大庆官话,勉强听得明白。
    “原来你懂大庆官话。”裴少淮并不诧异,道,“这也不出奇。”
    他说:“汉皇赐印,臣拜隋唐,习我汉字、用我典章,房屋衣制也尽出于长安,才使尔等蛮夷之地有了几分教化,知晓甚么是人样,从古至今皆如此……这般来看,你习我大庆言语,倒也正常。”
    裴少淮顿了顿,瞥了一眼毛利四郎血迹生癞的头顶,接着道:“不过,穿衣束发也只习得了三分人样,余下七分兽样改不了,骨子里还是饮血吃肉的兽性,不满所欲。”尤其是那些武士家族。
    “杀了你!”毛利四郎挣扎咆哮着。
    与兽言而无用,裴少淮起身,抖抖宽袖的上的尘土,转身离去,抛下一句:“会让你死的,没到时候而已。”温和的话中透着冷气。
    毛利四郎在毛利家究竟是什么角色,燕承诏还在派人查。看年纪、看装束,大抵是第一次出来“历练”,就进了裴少淮的牢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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