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失焦中独自清晰 - 10

    拍摄为了配合大家上课和打工的时间，前前后后经歷了一个月，终于在今天告上段落。
    微电影今天杀青，所有人都乐不可支，饰演男主角的朱文凯更提了一打啤酒，吆喝着没喝完不能离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热炒店，桌上气氛热腾，感慨一路上的忙碌和擦撞。
    一开始拍个人戏的时候，大家还没融入角色，拍起来总有几分不自然，进度延迟。但长时间下来的配合，所有人都契合不少，拍对手戏时也几乎一次到位，后期剧组气氛渐渐明朗。其中孙玉婷特别厉害，她在戏中扮演霸凌者，将不良大姐的气质詮释得相当够味；下戏时却相当细心，替所有人留意缺点，又能不卑不亢地告诉对方如何改进。绝对是进度推动顺利的大功臣。
    虽然杀青不代表结束，方翊身为摄影兼剪辑，后半绝对有更多事情要忙，但仍旧不禁被大家的喜悦渲染，心情也相当放松，听着桌边的人高声云云。
    吃饱喝足、酒酣耳热之际，大伙儿离开热炒店，往捷运方向走。方翊正搀扶着已经喝掛的朱文凯，耳边全是对方的酒后乱语。
    四月底的晚风吹起来已经带有几分热气，算不上舒服，但也足够令人感到宽心。他走在霓虹灯绚烂的街道上，听朱文凯醉语呢喃：「不行??不能再喝了??」不自觉为此笑了出来。
    方翊不是多感性的人，但也许是趁酒意尽欢，此刻他觉得有这群人真好。身为摄影，他总喜欢捕捉别人眼中的光，感觉从里头就能看出这人因努力活着而耀眼的生命力。而这群人眼底明媚，在拍摄过程中总给方翊带来感动。
    回到家后，方翊先去洗澡更衣，解决自己浑身酒气，之后就坐在电脑前，费上整晚将这个月拍的所有档案整理好，档案挺多也挺杂的，未来的剪辑绝对是项大工程，他一边想一边将档案分类，最后不敌睡意，闔上电脑，进入梦乡。
    之后几天，方翊都是这样的生活作息：白天上课、空堂时接案拍摄，晚上回家处理微电影的剪辑。连续几天高强度盯着萤幕使他眼睛酸得很，摘下眼镜揉了把眼睛，凉凉地看着群组来的讯息。
    「抱歉我不太会剪影片，可能没办法帮你的忙欸qq你加油」
    方翊神经突突地跳了两下，正要发送没关係三个字，想了会又把讯息删掉了。有关係得很。
    电影杀青后，绝大多数的剪辑工作都交给方翊处理。他原先以为自己应付的来，但后来工作档期和学校期中也快近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分身乏术。方翊在群组问了谁可以帮忙分担一些，没想到自己会被冷处理。而且有发声拒绝自己的都算好意思了，更多的是未读未回。让方翊感到有些灰心丧气。
    说到底他也不想麻烦别人，只不过真的忙不太来，壮起胆子问了却不被理睬，方翊也不敢太打扰，半放弃挣扎地想说那自己继续用吧。放下咖啡，他看向时鐘，再十分就两点，距离今天要完成的进度还有大半截，他一边剪去捨弃片段，一边估算着最晚几点该上床。
    方翊的辛苦，白崇宇身为好友当然是看在眼里，却也没立场叫他多休息。他身为微电影导演，自然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只好在空堂时间多帮对方做些事。为了减少意见往返的时间浪费，甚至是住在方翊家，有什么问题就当面提出修改。
    隔天早上醒来，白崇宇看到好友睡在电脑前，连笔电都忘记闔上，手边是还没洗、已经乾涸的马克杯，半嚷着叫他起床，下次不要睡在这了，要睡去床上睡。
    他将方翊喝光的杯子拿去洗，回来看到方翊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喃喃自语道现在几点。我不去上课了我要睡觉，让我翘吧——
    「起来，今天微电影有约说要讨论，你忘了吗？」白崇宇看着对方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拿好友没辙，伸手过去将他拉起来：「档案存一存走了，快快快。」
    方翊一边抱怨边存档的时候，感觉到有隻手碰自己大腿外侧，头也没抬，没好气问道：「干吗？」
    「等下我骑车，给你开我怕出车祸。」白崇宇逕自转开门锁，出门前丢下一句：「我先去楼下牵车，你存好档就快点下来。」
    方翊下楼后，戴上安全帽，脚跨上后座靠着好友背部继续闭目养神，连白崇宇等红灯时问的那句：「欸你睡着了？你倒是扶好欸。」都没听到。
    有气无力地上完课，方翊跟着下课人潮，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穿堂，微电影的大伙儿已经到齐了，一眼就注意到的是于子騫手上拿着的资料。
    这次聚会不是身为导演的白崇宇要求开的，而是于子騫要求大家见一面，说有事情想跟大家讨论，卖关子地在网路上绝口不提讨论主题，来到现场的大家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于子騫看大家来齐了，才终于起身，似是有备而来一样发下将手中的白纸发给大家。「大家先看一下。」
    方翊坐得离于子騫很近，但后者却没有先发给他，慢慢地绕了一大圈在远方稍作停留，一副不想要将资料交给他的模样。方翊和一旁的白崇宇交换视线，搞不清楚于子騫卖什么哑谜，最后看完白纸上头印的黑字才知道怎么回事。
    「你疯了吗？」
    方翊瞠目结舌，视线不断在白纸和余子騫身上交替，他晾了晾手中一叠白纸，发出沙沙声响：「你想重改剧本？」
    于子騫发完资料，不疾不徐地又回到了原位置坐下，对于方翊拋出的提问，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二字对啊。方翊看到于子騫一副无事情轻松的模样，脑袋隐隐作痛，更没礼貌的问句在出口前一秒按下煞车，全因为于子騫开口继续说：「就像大家看到的，我想改掉最后面那场老师向班上宣导反霸凌的戏，我觉得这样的结尾太没有爆点了。所以我把最后一场改成这样，你们看一下。」
    方翊快速看完手上的剧本，觉得于子騫根本就是疯了。他想跟人抗议这样突然修改让结局走向大不相同，可能要花不少的时间更正。但方翊抬起头却看到周遭讚许的眼光，和自己的反对立场大相径庭。
    「这改完??感觉还满厉害的欸??」「对啊，我也觉得这样比起旧版更会留下记忆点？」
    方翊愕然地拿着纸，听到就连身为编剧的廖茗仪也同意修改过的版本更好，重拍的话真能比现在版本亮色许多。方翊再看向白崇宇——身为领导、应该掌握进度、不该任由变化来干涉他们进度的导演白崇宇，思考许久也脱口说这主意不错。
    只有方翊一个人反对这么做。方翊再仔细看了剧本，故事确实更精进了些，但这些人怎么就没想过截止日期迫在眉前，这么浪漫地说改就改，难道没想过现实层面是否来得及吗？
    「不会来不及吗？」方翊出口问，逼着自己口气好些，不要将连日熬夜的慍气牵累到他人。
    「不至于吧？」孙玉婷说：「我看这顶多也改几个小地方而已，用一用应该很快啊？」孙玉婷儼然一副乐天，甚至出口亏于子騫：「想不到你还满有心的欸，还特地打一份剧本就来？厉害了啊。」
    「对欸，你没讲我都没发现，这该不会都是于子騫你自己打的吧？」「你怎么会有时间做这种事啊，好强喔，辛苦你了。」于子騫则耸肩表态这没什么。
    方翊看到这群人轻松地将自己的问句揭过，完全没重视问题的严重性，又听到所有人毫不遮掩地讚美于子騫，压抑住的比较心忍不住翻升。
    这几天全是方翊在忙，已经好几天没睡好的他，想到如果真的要重拍，工作量绝对是翻倍在计算。那些他对好节奏的背景音乐、剪辑、调色可能都不能用了，连日赶工的结果要这么付之一炬，方翊理智上可接受不了。
    怎么就没人来发现他自己的委屈呢？这些演员在演完戏之后从没想过主动帮忙，身为摄影他一肩扛下了所有责任，虽然要求组员感谢确实有些矫情，但谁好歹也为自己发个声吧？令方翊心灰意冷的是，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忙碌。
    方翊心里挺堵的，要自己别再想了，别再想了。好，做事吧，毕竟作品这样很厉害啊，大家都是求好心切，大家都想得名所以很努力，对，忙的不只自己，别那么小人之心，没事的，再改就好，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你们都没在做事当然觉得改起来很简单啊。」
    方翊脱口而出，心里知道这些话可伤人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和嘴：
    「你们演完戏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之后的事都是我在做的，在群组问有没有人能帮忙，全部人都已读。你们都只想到自己，觉得这很轻松，你们知道??」方翊真的希望自己别再说了，快停止啊。他牙齿紧咬在下唇，颤颤道：「你们知道这样真的很自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