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 - 周太太

    那夜之后不久，医生就诊出了苏欣岚怀有身孕，更说看起来十有八九是个儿子，周老爷欣喜若狂，给苏欣岚置办了一大堆东西，苏欣岚听到这个消息却没什么表示，脸上不怒不喜看不出来什么心情。
    漓儿倚在在潇湘楼顶层厢房的窗边看着街上红红火火的一片景象，心下却有些莫名地戚戚然，不知在那红帘轿中的小花现在开心吗。
    “挺风光的。”周犬靠在漓儿身边看了一眼街上的景象说道。“她倒还真拿自己的身体当手段爬了上来。”
    漓儿咬咬嘴唇，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来。
    周犬看了看漓儿的脸色，低下头轻轻摸了摸漓儿眼下那颗痣，温声问道：“怎么了？”
    漓儿拉住周犬的手轻轻摇摇头说道：“说不清，总觉得她也有点可怜。”
    周犬轻轻笑了一声，“她可怜？那我告诉漓儿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漓儿抬起头问道。
    “周老爷，根本没办法有孩子。”周犬说道，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热闹的大街，“之前刘医生秘密给周老爷看过，但我没告诉周老爷。”
    漓儿一下子睁大眼睛看向周犬，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那苏欣岚的孩子？”
    周犬点点头，“不知道是谁的。”
    这时苏欣岚的轿子刚好到了潇湘楼前，轿夫们一边行进一边大声吆喝着，围观的群众们此起彼伏地高声说着吉祥话，还有接连不断的钱币在半空中洒落。漓儿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苏欣岚嫁入周家后就安心养胎，举手投足都摇身一变成了阔气的周家太太，手下人不敢忤逆分毫。阿明跟在苏欣岚身边也自然地提了位儿，和高卢平起平坐，甚至因着苏欣岚的关系，还压了高卢一头。
    观澜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很多家铺子都仿着观澜开始卖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但无论怎么仿，观澜总是有着自身独特的气质。甚至有些客人嫌观澜太贵转买了别家之后发现还是观澜的好用，又回到了观澜，反而变成了观澜家的忠实顾客。
    人们都传说观澜的掌事人能读人心，每次心里想要什么，在观澜就一定能找得到，孰不知这一切都是漓儿每天窝在密室里听来的，潇湘楼录下的客人们的谈话里有不少有用的情报。
    这天漓儿照例在密室里听着录音带，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嘈杂。
    漓儿摘下耳机，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只听见柳娘大声地说道：“您这都快生了怎么还来我们潇湘楼！伤到了您的肚子可要不得啊！”
    怎么又是她，漓儿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密室。
    书架后面的门刚刚关上，苏欣岚就挺着大肚子一把推开了漓儿厢房的门。
    漓儿坐在桌前，抬眼看着大肚子的苏欣岚说道，“周太太别来无恙啊。”
    苏欣岚哼了一声，阿明从苏欣岚身后钻进了漓儿的房间，拿着一张厚实的椅垫放在椅子上，恭敬地扶着苏欣岚坐在铺着椅垫的椅子上，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漓儿瞟了苏欣岚和阿明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朝柳娘点点头，让柳娘关上门退了下去。
    “周太太今天来又有何贵干？”漓儿问道。
    “我不是来找你的。”苏欣岚那双柳叶眼看了一圈漓儿的房间说道。
    “少爷也不在这里。”漓儿说道。
    “我知道，今天他要查铺子。”苏欣岚说道，重新看向漓儿。
    漓儿也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仿佛在忍受小孩子的胡闹一般。
    苏欣岚看着漓儿的动作，竟从漓儿的身上看出了周犬的影子，周犬烦闷的时候也会这样揉眉心。苏欣岚眼神里突然露出一股扭曲的恨意，一下子站起身来。
    “小姐小心！”阿明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苏欣岚的手臂。
    “滚！”苏欣岚低声骂道，一扬手甩开了阿明的手。
    漓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阿明和苏欣岚，好像知道了苏欣岚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苏欣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了平静，慢慢走向房间角落里的书架，“姑娘这架子上的玩意儿真有趣啊。”
    漓儿看着苏欣岚的动作，悄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笑道：“是吗？周府里什么没有，周太太还喜欢我房里的这些小玩意儿？”
    “当然喜欢呐，周府里的小玩意儿后面又没有监听器。”苏欣岚的柳叶眼笑着瞟了一眼漓儿有些沉下来的脸说道。
    苏欣岚心里得意地笑了笑，上次阿辉在潇湘楼吃了瘪之后，苏欣岚细细询问了阿辉和被赶出来的小怜，两人都对天赌誓两人的交谈从未出过房间。苏欣岚那时便对潇湘楼起了疑心，又回想起上次自己去漓儿房间靠近书架时漓儿那一瞬间露出的不安，心下越发肯定潇湘楼书架背后肯定藏着什么猫腻，今天趁着周犬不在，一定要好好探察一翻。
    漓儿嘴角笑意渐消，一双杏眼定定地看着苏欣岚，慢慢说道：“苏欣岚，我劝你收手。惹出了事你收拾不了。”
    苏欣岚冷笑一声，伸手一个个抚过书架上的摆设，“就你也配吓我？”
    漓儿冷眼看着苏欣岚摸过一个个摆设，放在桌下的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袖。
    苏欣岚一件件摆设地看了过去，都没有发现下面藏有监听器，脸色越来越难看，难道这次又扑了个空？
    就在这时，苏欣岚的手伸向了一件珊瑚状的摆设，漓儿的眼睛倏地紧紧盯着苏欣岚。
    苏欣岚正试图拿起那件珊瑚盆栽，那珊瑚盆栽却仿佛被钉在了书架上一样纹丝不动。苏欣岚忍不住奇怪地咦了一声，转动了一下那件盆栽。
    突然，一阵机关声响了起来，书架转到了一边，一间隐蔽的门出现在书架后方。
    苏欣岚惊讶地看着那扇隐蔽的门，自己本想着来找监听器，竟然意外发现了潇湘楼的密室，不由得有些欣喜若狂，转过身看着终于站起身来的漓儿，声音兴奋得微微颤抖：“嚯，没想到潇湘楼还藏着这么个大秘密呢。”
    漓儿面色沉静如水地走到苏欣岚面前，挡住密室的门，“苏欣岚，我是为你好，不要再往前了。”
    “哼，还在我面前虚张声势呢。”苏欣岚冷嘲了一声，一把推开漓儿。好不容易查到的秘密，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
    苏欣岚打开那扇隐藏的门，径直走进了昏暗的密室，漓儿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苏欣岚走到了一条岔路口，正犹豫着不知往哪条路上走时，突然听见左手边的路上传来一阵声响，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中的漓儿，快步朝左边走去，猛地拉开了左手边第一扇门。
    一阵男子的喘息呻吟声从昏暗的房间中传来，室内飘来一阵幽香，苏欣岚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男子仰面躺在床上，一个女子赤裸着身子站着，娇嫩的脚踩着那男子的双腿间揉动着，手里拿着一根软鞭。那男子听见门口传来响动，抬起头来，竟是苏欣岚跟着紫萍悄悄见过的商会会长的大公子。传说这大公子不苟言笑又洁身自好，杜老大的花女宴请了好几次都请不动，没想到竟然在这小小的密室里和潇湘楼的姑娘白日宣淫。
    突然，黑暗中传来漓儿一字一句清晰的声音：“周太太，说了让您别进去，周太太怎么硬是要闯进去呢！”
    “周太太？周府？”大公子见苏欣岚撞破了自己的秘事，也不躲闪，只是眼神阴翳地看着苏欣岚重复道，又看了看苏欣岚的肚子。
    苏欣岚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慌不择路地离开了这间自己不应该看到的密室。
    漓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厢房密室的门口，见苏欣岚出来了，转动珊瑚盆栽，关上了密室的门。
    “那是什么？”苏欣岚心神未定地问漓儿。
    漓儿看了一眼苏欣岚说道：“漓儿劝周太太赶紧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周老爷，得罪了商会会长的大公子怕不是一件周太太自己能解决的事情。”
    苏欣岚恨恨地看着漓儿，突然猛地朝漓儿扇了一个耳光，尖利的指甲划破漓儿白嫩的脸颊露出深深的血痕。
    漓儿有些吃痛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朝苏欣岚逼近一步，杏眼里隐隐散发着怒气。
    苏欣岚不由得有些畏缩地后退了一步，阿明猛地上前一步把苏欣岚挡在自己身后，躬身对苏欣岚说：“小姐要赶紧回府了，安胎的医生马上就要来了。”
    漓儿看了一眼苏欣岚高高挺起的肚子，按捺住心中的怒气，紧紧盯着苏欣岚身子微微侧过，让开了通往房门的路。
    阿明扶着苏欣岚打开了漓儿房间的门，漓儿看着苏欣岚的背影，突然看见了从旁边伸出来的一只小脚。
    “苏欣岚！停下！”漓儿惊道，突然朝苏欣岚跑去。
    “怎么了？”苏欣岚犹豫着，却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脚步，正正地绊倒在了躲在房外的娇娇伸出来的脚上，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漓儿只来得及一把抓住苏欣岚的衣服，和苏欣岚一起狠狠撞在了房外的栏杆上。
    漓儿的肋骨狠狠地磕在了栏杆上，痛得一时直不起腰来，转眼看向一旁拿着扫帚已经呆住了的娇娇。
    漓儿咬着牙努力站起身来，把娇娇的脸藏进自己怀中，“快走！别让任何人看见你！”漓儿低声说道，快速带着娇娇走到楼梯口。
    “我没想到。。我只是想绊她一跤，我不知道。。”娇娇浑身都微微颤抖着。惊魂未定地说道。
    “我知道，快走！”漓儿点点头，又往娇娇背上推了一把，看着娇娇跑下楼才转过身回到房外。
    “小姐，小姐！”阿明已经完全慌了神，血从苏欣岚腿上流下，沾红了苏欣岚的鞋袜。苏欣岚脸色一片惨白，额前不断渗出冷汗。
    柳娘和萧清听见声响也都跑了过来，柳娘一看见苏欣岚的状况，顿时吓得惊叫起来。
    “柳娘，快去叫车，萧清，抱着她往下走！”漓儿忍住腰间的痛意说道。
    “是！姑娘！”柳娘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跑下楼去。
    萧清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抱起已经浑身无力的苏欣岚，往楼下走去，血滴滴滴答答地从苏欣岚腿间落下。
    “你，你先去打电话，让医院准备好，然后再去楼下和苏欣岚一起去医院。”漓儿看了一眼苏欣岚腿间的血，觉得情况不妙，转过头和阿明说。
    “是，姑娘。”阿明答应了一声就飞快地跑去给医院打电话。
    漓儿每走一步，腰间都剧痛难忍，忍不住轻轻吸着气。
    “姑娘，你要紧吗？”萧清看着漓儿忍痛的脸色，担心地问道。
    漓儿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轻轻摇摇头。
    等萧清把苏欣岚抱下楼，车已经等在了外面，阿明也打完电话气喘吁吁地跑来。
    漓儿按着自己的肋骨，朝萧清点点头，让萧清把苏欣岚放进车里，苏欣岚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漓儿的衣服，把漓儿拉得一个趔趄，腰间突然间剧痛难忍。
    漓儿深吸了几口气，看向苏欣岚，只见苏欣岚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漓儿，嘴里说着：“你跟我一起去，要是我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漓儿一扬手甩开了苏欣岚的手，“差不多得了苏欣岚，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再不去医院，死在潇湘楼外面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萧清。”漓儿朝萧清点了点头，萧清把苏欣岚轻轻放进车里，起身走到漓儿身边。
    阿明小跑着上了车，坐在苏欣岚旁边，车子风驰电掣般离开了潇湘楼，瞬间不见了踪影。
    漓儿看着车子离开的地方，终于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全身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