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 - 姐姐

    漓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周犬坐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酒，眸色幽深。
    漓儿悄悄从背后接近周犬，一下子蒙住周犬的眼睛。
    周犬早就闻到了漓儿身上好闻的味道，嘴角微微一笑，温声说道：“漓儿。”
    漓儿把手放下坐在周犬身边，看着大厅里的莺声燕语：“少爷还是这么喜欢坐在角落，在花女厅的时候也是。”
    周犬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向漓儿，“漓儿知道我在花女厅时坐在哪里？”
    漓儿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少爷忘了漓儿的耳朵很厉害吗？”
    周犬轻轻一笑，拉了拉漓儿的耳垂。
    漓儿弯弯眼睛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热闹的一楼大厅，“少爷今天把杜老大的客人都抢了来，杜老大可得生气一阵了。”
    周犬眼神冷漠地轻笑了一声，随着漓儿的目光看向大厅，说道：“杜老大的怒气，现在大概全都发泄在了老师的身上吧。”
    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周犬惊讶地看着漓儿猛然站起身来，不顾被桌子狠狠撞到的身侧，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焦急：“老师在哪里？”
    “怎么了？”周犬疑惑地问道。那老师弄瞎了漓儿的眼睛，周犬今天只是稍加惩戒，根本不算什么。
    “老师在哪里，少爷！”漓儿着急地一跺脚，焦躁不安地问道。
    “二楼。。”周犬话还没说完，漓儿就倏地转身跑向二楼，连声叫着：“李苏！柳娘！”
    二楼厢房里杜老大正死死压着紫萍粗暴地动作着，紫萍的嗓子都叫哑了，身上没一处不疼的，连求饶都没了力气。
    突然一声巨响在二楼厢房门口炸开，杜老大动作骤停看向门外。
    “不好意思爷，厢房里有人了，今儿真的不行！”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杜老大皱了皱眉头，从紫萍身上爬起来穿上了衣服，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自己今天在潇湘楼出现的事情，杜老大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有人也给我赶出来！柳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李爷向来只要这二楼厢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爷，真对不住，这房里的是我们周爷的贵客，周爷专门吩咐过的。。哎！您别往里面闯啊！李爷！”女人的声音有些焦急起来，越来越靠近房门口。
    李苏和柳娘站在房间门口，佯装着要往房里闯的样子，突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的帽子低低地压着看不清面容，径直走下楼离开了潇湘楼。
    躲在角落的漓儿见杜老大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对李苏和柳娘道了谢就一闪身进了房间，紧紧关上二楼厢房的门。
    房内紫萍还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布满了一道道的淤痕，见漓儿进来了也没力气起来穿上衣服，就这样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漓儿默不作声，眼带不忍地看了一眼紫萍的身上，小心地把紫萍从床上扶了起来，帮紫萍穿上了衣服。
    “你眼睛好了？”紫萍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漓儿说道。
    “嗯，少爷给我治好了。”漓儿低声说道。
    “周犬？他对你倒好。”紫萍哼了一声，眼泛泪光地看了一眼门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男人到底为什么能这么狠心？我全心全意地对他们，可他们呢，不是嫌你身上太臭，就是嫌你香味太重。为了一点点的芝麻小事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你，利用你。对你好的时候仿佛你是天上的星星，丢掉你的时候又仿佛你只是鞋底的一粒沙。”
    漓儿低着头坐在床前，听着紫萍有些熟悉的话，内心有一件事情必须要找紫萍确认。漓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内心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轻轻问道：“老师，您十年前，是在林府吗？”
    久违地听到了林府的名字，紫萍浑身一激灵，好像尘封已久的记忆被突然挖出来摊在了阳光下，而如果漓儿知道了自己十年前在林府的事情。。紫萍倏地看向漓儿，“你都知道了？周犬呢？周犬也知道了吗？”
    漓儿抬起头看向紫萍，眼睛里神色复杂，虽然从大门街回来后就一直猜测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确认，漓儿却宁愿是自己猜错了，宁愿如此痛恨周犬还和杜老大沆瀣一气的老师并不是少爷一直寻找的记忆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姐姐。
    “少爷还不知道。”漓儿摇摇头说道，“但少爷应该知道，虽然老师这样对少爷。。”
    “我这样对周犬？！”紫萍仿佛突然生了力气一样直起身来，眼神里透出痛苦的恨意，“我们从小就没了爹娘，小小年纪我就上街讨饭养活周犬，每讨到一个馒头我都会留给他大半个，垃圾桶里的饭菜稍微能下嘴的也都留给了他。可他呢？等到他终于被周老爷选中进了周府，我以为我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谁知道周老爷来看了我一眼，说我身上臭得很，转头就把我卖给了潇湘楼，接着我又被卖到林府。”
    漓儿闻着紫萍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气，紧紧咬着嘴唇。
    “后来在林府遇到了杜郎，杜郎说要带我走，我以为终于有一个人爱我了。”紫萍眼中的泪水流下，恨恨地说道，“你知道被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下药献给别人的感觉吗？你知道每天早上醒来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是哪个男人的日子，我又是怎么熬过的吗？”
    漓儿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所以老师就能心安理得地变成杜老大的帮凶，变成另一个杜老大和周老爷？就能让好好的女孩子落入蛇花帮过着身不如死的日子吗？我们又做错什么了呢？”
    “你们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我根本不在乎。”紫萍冷笑一声说道：“只要我不再过回那样的日子，你们花女算什么。”
    漓儿大大的杏眼里露出一丝怒气，看着紫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你口中的那些男人们一样可鄙。你说那些男人们抛弃你，难道你不也一样随意抛弃利用花女们和少爷吗？少爷还一直都在苦苦找你，连买下这间潇湘楼也是为了以防有朝一日你会回到这里。。”
    “他早干什么去了！！”紫萍胸口剧烈起伏着，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周犬的错！他享着他的荣华富贵！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终于一时兴起想起我来了？知道假惺惺地找我了？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你根本不知道少爷在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漓儿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全身微微颤抖着，“少爷这么多年都活得像周家的一条狗，咬牙受着周老爷的毒打辱骂，拼着命才活到如今这个样子。好不容易自己能做决定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下潇湘楼找姐姐，可少爷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却这么恨他。”
    紫萍第一次听说周犬在周家的日子，眼睛里的恨意消散了些许，有些发愣地等着漓儿继续说下去。
    “少爷进周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周老爷把自己姐姐也接进周府，但少爷那时身不由己根本做不了主，还为此大病一场，差点死掉。”漓儿说道，大大的杏眼看着紫萍，清澈的眼睛里露着难过。
    紫萍眼神有些闪动，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少爷就在外面，我现在就把少爷叫进来让老师问个清楚。”漓儿说着就转身朝外走去。
    “别！漓儿！”紫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抓住漓儿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在漓儿手臂上留下划痕。
    “老师？”漓儿有些吃痛地回过头看向紫萍。
    “别告诉他我是他姐姐。”紫萍低下头小声说道，紧紧抓着漓儿的手腕，“别告诉他，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