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 - 第314页
今天人员还算齐整——颂光不在,黑魂也不在, 今天是他固定钓鱼的日子。
陈栎不禁怀疑起反革之前对他说的颂光已经回来,是真是假, 毕竟那次之后颂光始终没有露面。
“你俩来得再晚点就只能洗碗了。”反革调侃道。
陈栎把黄金城放在反革面前,“多喝点,少说点。”
他回座位的时候路过伤寒的位子,伤寒双眼泛红, 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红耳鹎,可怜的鹎鹎被盯得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拍了拍伤寒的肩膀。
伤寒回头看了陈栎一眼,干燥起皮的双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摇了摇头。
“有事直说。”陈栎说。
伤寒没有回应, 有些僵硬地低下头。
陈栎直觉伤寒身上出了什么事, 他回头看了反革一眼, 反革也在看着他,目光平和, 微微带笑。
“没事,他就是累了,加班加的。”反革笑着说。
“反抗领导压迫是当一个合格下属的第一课。”陈栎说。
伤寒点点头。
这时粟端着大锅从厨房出来,正在沸腾的锅中冒出阵阵浓郁的辛香,他放下大锅后跟反革低声耳语了几句。
然后他径自离开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沉默地走向餐厅的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再看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反革。
“他退休了。”反革平静地说。
“退休?”鹎鹎顿时叫起来,“什么意思?老大,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休?”
“你们想走也可以走。”反革继续用那种闲散的语调说。
鹎鹎急得站了起来,他左右转头去看别人的表情,但其他人都和他一样惊愕,没有人能回答他。
“你们可以留在中心城,可以回海上,可以去别的国家,随你们。”
“老大,你什么意思?”库吉拉也站起来,她语气不由自主染上几分严厉,又有几分颤抖,“你的意思是,rc解散了?”
反革敲了敲桌子,他似乎在思考,过了很久才开口,“也不算解散,只能说……我不再需要你们了。”
他的话落在地上,像一根根针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乌鸦的眼眶里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她抬手猛锤了一拳桌子,“砰”的一声,汤锅中翻出火红的浪花。
她站起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出餐厅。
“乌鸦!”库吉拉连忙去追。
“老大,我不接受。”鹎鹎难得正色起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什么叫……不需要我们了?”
反革面不改色,“就是字面意思。”
鹎鹎满脸都是难言的苦涩,他似乎把这份苦涩咀嚼了很久,也没办法咽下去。
“你不是要回水牛城结婚吗?”反革微笑道,“趁早出发,红包不会少你的。”
“老大,”鹎鹎抹了抹眼睛,他的声音很低,“可我们需要你啊……”
反革闻言,肩膀微微颤了一颤,他再开口时,声音也有些哽咽,“老子管不了你们一辈子。”
鹎鹎摇了摇头,他一屁股坐下,又站起来,手盖着脸,哽咽着离开了。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这间暖意洋洋的餐厅,剩下的人沉默地吃着饭,大多也兴致缺缺,只有零星的餐具磕碰声。
反革叹了口气,“新年第一天就闹成这样,本来想让你们吃点好的,才硬把厨子留下来。”
针叶捡起桌上的勺子扔反革,骂道,“你有病!你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反革耸耸肩,“早说晚说都得说。”
针叶扔了勺子,呼噜呼噜喝完碗里的汤水,把碗重重地落下,“你说让我走,你他妈让我去哪?”
“我没让你走,”反革站起身替针叶盛了第二碗,“你还有女儿,留在中心城过日子就好。”
针叶顿时怒目圆睁,他浑身直抖,“留在中心城?我们干了那样的事,还怎么留在中心城!”
“没事,”反革语气淡然,“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
针叶再也无法忍耐,“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路怒气冲冲地撞翻了数把悬浮椅。
等那些椅子慢悠悠地自动归位后,陈栎从餐盘里抬起头,席间只剩下自己、老烟、伤寒和反革四个人。
他转头看烟枪,烟枪没有吃饭,抄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伤寒也站起来,他瘦小的身体摇晃了几番,像是随时会摔倒,他看向反革,通红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是所有离席的人里最复杂的眼神。
“回家吧。”反革柔声道。
“老大,我很感激你……一辈子,都感激……”伤寒的声音也跟着他的身体在摇晃。
反革笑了笑,“我知道。”
“我…”伤寒低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回家吧,和家人过节,”反革顿了顿又笑起来,“钱没赚够?以后没钱找你陈老板,他答应过你的。”
伤寒呆立了片刻,又狠狠揉了几下自己的鼻子,变得通红通红,几乎要出血。
反革扬了扬下巴。
“别…”伤寒机械般声音染上哭腔,听上去分外的单薄无助。
“别了。”反革打断他。
伤寒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离开时没有任何愤怒,只有空落,只剩一副薄薄的皮囊般,摇摇晃晃地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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