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白马度春风 - 第30页
裴晏先开口,一别十年,你可还好?
你身在中枢,我的境况,你会不知?霍毕放下酒杯,回答。
这回轮到裴晏沉默。
我可否,半晌,裴晏又道:我可否去祭拜霍老将军?
听他提起父亲,霍毕抬眼,看向裴晏。
裴晏抿抿嘴,霍老将军于我有教导之恩。
若这么说,那裴太傅于我也有教导之恩了。霍毕一哂,道。
霍毕儿时是个人憎狗厌的性子,按当时的霍统领的话说,便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跟他年岁相当的裴晏却正相反,早慧安静,身子单薄,全不似同龄孩童那般天真烂漫,活泼好动。
恰巧那时先皇得了爱女,兴致高昂的想把她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公主,头脑一热,便命大周第一高手和大周第一文豪来给他的小公主开蒙。
彼时的裴太傅和霍统领也正为自家孩子头疼,就搭了个陪公主读书的顺风车,把孩子扔给对方教导一番。霍毕被裴太傅压着念了几句之乎者也,而裴晏则被霍统领带着练了些基本功夫,强身健体。
霍毕对裴晏最后的印象,是他父亲生辰时,裴晏随裴太傅来祝贺。霍统领年轻时曾混迹于江湖,身上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是匪气还是侠气的东西,在朝中不算合群儿,偶尔甚至有些讨厌,故而霍毕对裴太傅会来给他父亲贺生辰的事情,印象颇深。
父亲生辰之后不久,先皇驾崩,还未出国丧,他们便举家前往北境,戍守边关,一去十年。
霍毕到底还记得儿时自己与裴晏那微薄的同窗之情,开口道:待大宴过后,我会在大护国寺供奉先父牌位,你若想去,便去那儿吧。
裴晏点头。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
裴晏,我有一惑,想要请教一番。长久的沉默过后,霍毕开口。
愿闻其详。
霍毕端坐于裴晏面前,直视着裴晏,目光锐利,四年前,边关告急,我父帅早早求援,为何援军迟迟不至?以至于酿成了那般惨烈的后果,几万北境军,一城百姓,皆成枯骨。
霍毕盯着裴晏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霍毕身后的袁孟和林选征闻言一惊,互相对视。
他们知道老将军的死一直是将军心中过不去的节,可北境军常年驻守边关,霍家根基浅,在京中并无什么势力人脉,也是直到去岁,北境初初安定,将军才有余力打探当年的事情。
但时过境迁,他们人在边关,连邸报都收不齐全,又如何去查清四年前的旧事?
他们心中清楚,此次进京,将军必会设法探听当年之事,可却未曾想到他会就这样在裴晏面前就这般问出来。明明军师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将军谨慎行事。
这可是裴晏!但凡他将此事传达圣听,必会让陛下觉得他们对当年之事心怀怨怼,更有甚者,会对他们心生疑虑,这可是他们最不愿见到的情况。
可这让袁孟和林选征变了脸色的问题,却好似没有在裴晏那里激起任何波澜。
他神色未变,淡声道,四年前我还是东宫伴读,未曾入仕。
所以你不知?
就在霍毕以为无法从裴晏这里探听到任何消息时,却听见他说:四年前南境杨氏拥兵自重,有犯上作乱之嫌,陛下大怒,命人彻查。
南境之事,与我北境何干?霍毕厉声问。
当年之事牵连甚广,人人自危。
那便可置北境安危于不顾吗?
霍毕。裴晏看着霍毕,说:你可知陛下当年为何要彻查杨氏?因为杨氏被人揭发欺上瞒下,谎报战事,夸大军需,以此豢养私军。当时被牵连的武将十数,陛下盛怒,无人敢上奏驰援。毕竟南境尚且如此,更何况路途更远的北境。
所以,只是因为陛下心有疑虑霍毕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复又问道:那之后呢,既不信,最后为何又发兵驰援?
那是因为有人在紫宸殿前跪了一夜,以其身份地位为北境军担保,也以其身份地位逼迫陛下出兵。
那人是谁?
太子殿下,萧煦。裴晏淡声说。
霍毕眯了眯眼睛,裴清和,你本是东宫伴读,入仕后却为何不任东宫官职?
伴读是陛下旨意,官职亦是陛下所赐。裴晏垂下眼帘,淡声道:裴氏祖训,只做纯臣。
这话几乎是明着跟太子撇清关系了。
可是你现在却告诉我于我有恩的是太子,又是何意?难道不是为太子示好于我吗?
你问我当年之事,裴晏抬起眼,看向霍毕,说:我便将我所知尽数告知,权当是全了那几年的同窗之谊。
太子与我霍家,与北境素无牵扯,又为何甘冒风险,为我父帅担保?霍毕继续追问。
自然是因为太子身边有信任霍老将军之人。况且,说到此,裴晏一直淡然的声音染上了丝不虞,道:身为储君,又怎可为了明哲保身而置大周百姓于不顾?让殿下甘冒风险的,不是你或者你父亲,是北境十几万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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