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陂春水 - 第2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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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壶箭雨,砸到了门槛上。
    噼噼啪啪的巨响,和撕心裂肺一句滚!
    齐湄的急怒如狂风暴雨,顷刻之间,漆盒瓶罐横七竖八倒着,箭矢如雨洒了一地,她的婢女仆从都跑到了屋外,整间屋子里像被暴雨摧残过,人迹不存。
    死寂之中,有声细若蚊蚋。
    是她和她的家奴,先不要我的。
    齐湄喃喃。
    她低着头,蓬乱的头发垂到肩头,遮挡了颜面,自言自语:她恨我母亲,不肯和任何沾了我母亲的人结成姻亲。她把自己的亲妹妹变成了一个笑话,还要把我变成一个笑话,使她的家奴羞辱我羞辱我
    她一阵冷笑,肩头发起颤。
    可为什么她把一步一步都告诉我
    朱令月当场叛变时,她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却如得重宝、欣喜若狂。
    只为她这个步步谨慎的皇嫂终于有阴谋叫她窥知,露出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破绽,她不过如此。
    可现在郑家在问她要人,代表皇后明明早就料到。
    甚至送人这种事都恨不得昭告天下。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明棋。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齐湄以为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眼眶发红、眼睛充血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抱着壶、瑟瑟发抖的女子,两道鞭痕深深烙入她的脸颊,两道泪痕冲刷惨如死人的面。
    齐湄不堪自己如此一幕被人窥知,抓住箭矢,手肘都抬到肩高,却终没下手。
    她背靠冷屏,无礼箕坐,微笑:贱奴,你在看孤笑话。
    朱令月满脸布满泪水,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从前孤最瞧你不起。皇嫂是凤凰,你就是误入她巢穴的鸦鹊。你本下贱之身,靠皇后得荣华,却忘荣宠之根,两面三刀,背信负义,落得这个下场,孤真是击节称快。可连你这个孤最瞧不起的贱奴,现在都在看孤的笑话。
    她连连自嘲,几乎笑得背过气去。
    朱令月面色被屈辱涨红,缺了的耳朵和鞭痕让她宛如修罗,嘴角却诡异的绽开一个笑,笑痕将她面上泪水分割得横七竖八长公主殿下。
    她声音哑得几辨不清:奴婢只是贱民,奴婢年纪小的时候,一脚踩错,误入进来,不懂事
    滚。
    齐湄听她言语絮叨,仍旧是小气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一个字也不愿再与她多说。
    朱令月跪在那里,迟迟未动,双目看着她:殿下现在知道了吗?
    齐湄皱着眉,没有接话。
    她却笑了,一个明熙至极的笑,整张血泪交加的脸像绽放的花。
    甚么都是假的,血亲、友人、邻里、家仆,都是不可信的。
    殿下现在,最该相信的是奴婢啊。因为因为什么都是假的,唯有仇恨,唯有仇恨才是真的。
    朱令月抬起脸,仰着头,直视着她。
    齐湄至此,才认认真真看了她第一眼。
    朱令月本生了一张与她姐姐相似的面容,又有楚女的风情,婀娜婉约。只是气质猥琐,又破了相,但她此刻虽惧怕得浑身发抖,还是毫不躲闪直视着她,表情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竟是称得上美的。
    她匍匐膝行过来,低下头,将受伤脸面贴到她鞋底。
    齐湄蹙了蹙眉,却没有抗拒。
    朱令月不在意脸上被沾污了,摩挲她的鞋,仿佛得了天下最重的珍宝,兰息婉叹,呵于其上。
    奴婢见了长公主殿下第一面,就想这样跪在殿下的足底她说:那日殿下手挽雕弓、骑着那匹神气的雪骢。
    那可是奴从小就好想摸一摸而不得的灵驹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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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山河(七)
    桂宫, 明光殿。
    这是曲折宫檐所掩的深深一隅,光照不进来, 唯燃着一树一树锃亮铜枝灯, 香薰浓的像雾。
    更往深处走,是一间偏殿的耳房,榻上隐隐约约见被衾裹着一柱, 似人影,却一动也不动。
    除却那雅黄锦面的被随着微弱呼吸一起一伏着,便再没其他分毫生气。
    此时, 一身形伛偻的老内监在靠近。
    殿里铺垫着厚厚的氍毹, 内监倾身屈膝如掠翅行鸦, 皂靴踏地没有一点声音。
    他苍如枯槁的手,掀开一点床帘,问守在两侧的宫娥。
    殿下还没醒?
    还未。
    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奴婢按照吩咐,一日三回喂过药。
    你且下去吧。
    诺。
    老太监已经老的没了人形,腰也直不起,布满褶皱鹰眼四掠, 老鹞子一样观察着四周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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