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 - 第90页
十一月末,官家祭祀于圜丘,大赦天下,并加恩百官。
年号亦从景佑改为宝元。
李诀本就是御史台的长官,在御史台的职事官已是无恩可加,官家便再给李诀加了个寄禄官的品阶,每月可多领点俸禄,也再加了李诀先母的诰命。
宫里的中贵人来颁诰命的旨意,李诀在前堂领了旨谢了恩,再把诏书拿去朝烟那里,要她好好保存存到家祠之中。
朝烟问了句:“来的中贵人是谁?”
李诀想了想,道:“是个不曾来过的。叫作孙全彬,新领的内侍押班一职。”
这名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朝烟想了想。
李诀又道:“先前元昊请使,官家派去的中贵人便是这位。”
“哦,就是领了山西两地都监的那位内官!”朝烟忽而想起来了。
她祖母受封诰命是件大事,哪位内官颁旨、御赐的东西有多少,都是要一一记下来的。
今日来的这位,她先前并不曾听说过名字。似乎是这两年才在官家身边红起来,官职升得格外得快,想来是有点本事在身。
他来给祖母的诰命颁旨,实也是件幸事。
朝烟叫流霞把诰命的事一一记下,坐在祠堂里,看着先祖的牌位,忽而想起了一件事。
她问流霞:“若是我出阁了,那家里的庶务,谁来操持呢?”
妹妹朝云从不曾打理过这些事,姜五娘本没有这个资格。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常常拎不清轻重的王娘子了。
虽说自从上回朝烟遇险后,朝烟不再如从前那样不喜欢这个嫂嫂。但一想到将来李家的庶务要交到她手里,朝烟心里总是难过。
流霞不敢接话,只说:“姐儿以为呢?”
朝烟叹口气:“要不,将来你留在家里?无论家里谁管这些琐事,都有你和翠玉襄助,总会好些吧。”
流霞低着头:“但凭姑娘吩咐。”
当夜,流霞悄悄去找了趟罗川。
罗川刚冲洗完身子打算睡觉,听同屋的人说流霞姑娘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衣服随随便便一系就冲到了屋外,半身皮肉露在外边儿。
流霞白他一眼:“衣裳穿好。”
罗川扭好衣裳,一脸媚笑问:“怎的来找我了?”
流霞站得直直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罗川便哈巴狗似地挪到了她的侧边,凑上去问:“姑奶奶,这怎的又不高兴了?”
“没事。我走了。”流霞气呼呼地走了。
自然,她的气呼呼只在心里,面上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罗川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与人情,这样的面色,他一眼过去便知是她有心事。追了几步,不停地问“到底怎么了”。
流霞停下步子,幽幽地问:“如今姐儿与许家下过细帖子了,家里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你是孟婆婆的儿子,孟婆婆将来会跟姐儿一道去李家的,那你呢?”
罗川笑笑:“都说你算账厉害,不想你算将来的事更了不得。这姐儿跟许家也只是下了细帖子,小定大定都没走过,过门更是远远的事,你现如今就想那时作甚?”
“总要到的。那时,你会跟去么?”
“我本就是姐儿院子的,不仅跟着我娘,也得跟着姐儿啊。”
流霞呆站着瞪了他一会儿,推开他走了。边走边说:“若是那样,你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罗川凝眉,看着流霞离开。
“这姑奶奶是怎么了。”
等到入了十二月,许、李两家之间的来往更繁。
因诸多琐事都需要有长辈定夺,魏国夫人短短地住进了李府,暂住在轻荫阁里。
十二月初三,许家送来许口酒一担,用花络罩着酒瓶,饰以银丝线织成的花胜八枚,由平西送到了李家。
李诀尚不在家,是魏国夫人出面接下的。
大门着红,邻里就此知道了这两家将要结成的喜事。
平西亦送来书信一封,写了许衷的母亲梁氏前来相看新妇的日子。
万般礼数都做得周全,魏国夫人看着也舒心。她本还担心这许家是商户人家,不知道什么娶妇之礼,不想草帖子、细帖子、初定礼都一一符合规制。
故而她安排的“回鱼箸”也最是详尽。回鱼箸算是女家给男家的回礼,要淡水两瓶,活鱼五只,箸一双,皆装在那男家送来的酒瓶里头,再送回去。若是寻常人家,一切都用普通的便算数了。偏偏魏国夫人主持之下,万事都要做得最好。
淡水,是托了内官去宫中御井里打来的。活鱼,是叫人快马从南边送来的。一双箸,叫了东京城中最好的工匠三天三夜雕刻而成,金上镶了玉,玉里雕着花。这么一担瓶子又送回了许家,两方都有脸面。
十二月初九,梁氏自马行街而来,一路到了州桥投西大街,车停在李府门口。
这是婆母来新妇家相看媳妇。
李诀依旧不在,仍是魏国夫人接待。
魏国夫人见着梁氏第一眼,便愈加放心这门亲事。梁氏是个面相和善之人,说话也温声细语。虽说礼数等终究不及官宦之妇那般讲究周全,然话语之间的恭谨柔和叫人听了舒服。
朝烟坐在入芸阁的正厅里,等着梁氏过来,手里的帕子被不停地拉扯着。孟婆婆轻轻说道“姐儿别怕,又不是什么大事”,可朝烟的心就是怎样都静不下来。
--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