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 - 第62页
许衷不曾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眼眸中挪开。看着她,一句一句地说:“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说到一半,他就能看见朝烟脸上有了红晕。
他哪里是在说宋玉的话,这分明就是在说她!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赞,他说得不急不缓,可她已经听得羞死了。说就说,看着她做什么!
从前从不知道,这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许衷,相识之后竟然也会这样讲话。
她道:“大官人别说了。”
许衷装没听见,接着道:“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朝烟听不下去了,攥着手帕,半握了拳往许衷前胸一拍:“别说了别说了。”
许衷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可也只是带着她的手放回她身侧,并不久留。
“娘子当心手。”许衷道,“衷乃习武之人,娘子如是一击,容易伤了腕。”
他手心的热意还久久停在她的腕上,朝烟双颊更红。
许衷心里叹:看起来胆子大,原来这么怕羞。真是可爱极了。
他又听她问:“大官人是习武之人?你不是经商吗?”
“哦?娘子没打听到过这事?”
朝烟未经思考就摇头:“没。”
转了个弯承认自己派人打听过他。醒悟时已经晚了,许衷已经笑道:“旁人说的总不如我告诉娘子的准,娘子若有问,衷必知无不言。不瞒娘子,衷先前习武,也中过武举,入过殿前司当差。只是前些年家严逝世,家中产业无人接手,衷才辞去了殿前司的差事,经手许家的生意。”
“武举?你做过武将?”
“是。”
“你竟然做过武将!”
朝烟心中极为震撼!
因为此前,朝烟认为的习武的武将,都是蛮野粗鄙之人,哪里有像许衷这样潇洒而翩翩的郎君?
国朝重文而轻武久已成风,虽说武举与文举一般举行,也选出武艺良好者进入有司任职,可武举并不像文举那样受人瞩目,许多文人更是瞧不上一身鲁莽气的武举人,觉得他们不配与自己同朝为官。
朝烟虽不说,可是内心的最深处,也藏着对于武人的一分蔑视。因她自幼读的诗书礼乐都教导她以文治国之长处,告诉她武人因心无礼法而多会犯上作乱。当朝大权,全为文人所掌。军权也几乎尽在文人手中,乃至内臣手中。
许衷这样的人,竟然不止是个有文雅的大商,还是个进过殿前司的武将么!
但他虽会说胡话逗她,可种种事都有分寸,分明就不是个粗汉嘛。
“娘子,是瞧不上武将?”
许衷看她神色变化,沉着声音问她。
朝烟从他的话里,听见了一分落寞。
瞧不上?好像是的。
但是瞧不上武将,并不是瞧不上他。她点头,又摇头。
许衷紧紧蹙起了眉头。朝烟赶紧说:“不不。我不是瞧不上…瞧不上大官人。只是,只是…只是不太喜欢那些武人。大官人与他们不一样的。”
“不一样?”
“嗯。”
“哪里不一样?”
“大官人是个读书人,不是粗卤人。”
“娘子想错了。”
“嗯?”
许衷柔声告诉她:“武人并非全为粗卤人。衷于殿前司时,所结交的同僚好友,无不是读书识礼之人。文武之间,从来没什么边界。舞刀弄剑的,或许也是通晓诗书的,非只衷一人。”
第36章 外人
他柔声说着,讲道理给朝烟听。
朝烟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闯入的秦桑打断。
小丫头歪着脑袋,嘴里嚼着元子,手里捧着碗。
“咦?姐儿,这位大官人是什么人?”
朝烟被她吓了一跳,缓过劲来,告诉她:“这是许大官人,我的朋友。”
秦桑心想:朋友?姐儿的朋友,怎的我不认识?这许大官人到底哪位?什么时候过来的?
朝烟瞧她一眼,知道她心里一肚子疑问,便问她:“冰雪元子好吃么?”
秦桑立刻忘了心里原来在琢磨什么,点头:“好吃。”
“那也去给我买一份来。”
“啊?”秦桑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刚挤出来的那一边。她方才挤着等买这一份冰雪元子,已经费了好大功夫,怎么还要去!“姐儿,那里人太多了!要不…要不我这份给姐儿吃?”
朝烟又不是真想吃,只是不想她打扰自己和许衷说话。
“快去买吧,你吃你的,给我买一份来,再去边上买个凉茶!”
秦桑走了。
被她一打断,方才朝烟心里想好的话,全都给忘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许衷接着讲:“娘子勿怪。世人多有武人粗卤的偏见,而衷地位贱鄙,无力转圜。只是娘子于衷而言非一般人,才要把这话说给娘子听。”
“……”朝烟内心战战,直视他。
非一般人。他这样说,倒叫她后悔先前说的“不太喜欢那些武人”了!
他说,她于他非一般人!
“大官人……”
“娘子若不计较,可叫我许衷,或是羡真。”
非一般人都说出来了,便是把自己心意讲出来了一半。如此境地,再叫大官人,就太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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