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 - 第228页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若自己再晚来一步,是不是此生便与他天人永隔了。
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在他今生如此强势地闯入她坚壁清野的领地,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招惹下,她的那一小方天地早已被他攻城略地,原来自己很怕他死,很怕失去他,很怕很怕。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日他不在了,她的那片天地弥日亘时,会变成何种模样。
连日来,她守在榻边,一边不住地为他祈祷,一边絮絮地对他说着,冒顿,你赶紧给我好起来,只要你好了,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然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不会醒来。
冒顿觉得自己如同坠入了一个极长的梦魇,在那光怪陆离的梦中,他独自一人在战场上拼杀,四面火光熊熊,几欲将他吞噬。
他的血即将流尽,身体一寸寸冷下去,可四周的烈火却将他的皮肤灼得滚烫,他想,自己大概就要这么死了,他被那梦魇裹挟着,一点点向黑暗中走去,就在他即将走到那黑暗尽头之时,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在唤他,一声声,如击鼓般砸向他的心脏,是兰佩的声音,是她在唤他醒来。
他极力想睁眼应和她的呼唤,可那梦魇沉沉压制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直到适才当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遗言,只觉胸中憋闷,像有什么不甘屈服的力量要从身体里挣脱而出,紧接着,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犹如震电过境,将四肢百骸碾压过去,梦魇被击得粉碎,他咳出了声音。
睁眼,他看到了她的脸。
那么近地贴着他,梨花带雨,如净瓷般的小脸上,哭红的鼻尖和眼皮,还有那苍白的唇色。
他极缓慢而艰难地抬手,想将手心覆上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可那手臂只将将抬起,便失去了力气。
她看到他举起手肘,旋即将小手握于他的掌心,带着他粗粝的大掌轻轻放在自己的面颊上,他的指腹触到她鼻翼上的泪,轻轻拭去,口中低喃:不是让你养胖点,怎么又瘦了.......
第99章
兰佩紧握着他温热的大掌,薄茧摩挲过脸颊的触感如粒粒粗砂,无比真实而又安全,她的欣喜都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朴须颉很快领着巫医进入王帐,兰佩想要起身让巫医为他查看,却被他紧攥住手不放,兰佩只得又往榻里侧了点身,为巫医腾出些地方。
巫医见大单于已经完全清醒,身子也没有发热的症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大单于的身子已无大碍,奴为大单于开些口服汤药,外伤每日换药,再静养些时日,或可痊愈。
冒顿躺在榻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兰佩瞪着哭肿的双眼,紧张地听巫医宣布他的病况,认真点头的样子,心中暖流喷涌,待巫医和朴须颉走后,兰佩刚要起身,被他拽住:你去哪?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听在她耳中是无比的依恋,兰佩回眸对他微微一笑:我去给你弄些热浆喝。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摇头,眸色温柔缱绻,低哑的气声像柔软的毛刷,在她心头轻刷着:我不饿,蓁蓁,你要不要也躺下歇会?
听他如此说,兰佩将嘴边的那句我不累咽了回去,合衣在他身边躺下。
他醒了,往后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依他。
冒顿的手横在她腰间,想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结果只是徒劳地动了动手指,兰佩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向内发力,抬眸看了他一眼,甚是乖巧的主动贴近他,将头搁在了他肩侧。
他的手指轻而缓地反复摩挲着她的手心,目光环顾过帐内四周,自她头顶幽幽吐着热气:我昏睡了多久?
六日。
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这是哪里?
兰佩听着他近在咫尺的沉稳心跳,道:朴须部的王帐。
冒顿面色微怔,几乎不可置信:朴须部?你怎会在此?
几乎在开口的同时他便猜到了,是她来救了他。
他昏迷之前以为有诈的援军,定是她领来的。若不是她提前调来援军,他此刻已葬身雪林。
兰佩斜觑了他一眼,见他难得露出一脸震惊的呆样,唇角微翘,柔声道:你才刚醒,哪来的这么些问题。想你我便来了,巫医说你需要静养,快别说话了,再睡会儿。
冒顿虽全身无力,却不困,但他知兰佩从单于庭赶来,又照顾他这些天,定是累极,他想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便收回了无数的问题和亟待倾诉的思念,闭目道:好。
这些天,兰佩每日至多伏在榻边打个盹,从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如今见他醒来,心中大石头落地,整个人一放松下来,顿觉困得睁不开眼,倚在他身边,又觉无比安全,呼吸渐渐变沉,半梦半醒间,听见他轻叹了句:害你吃了这么多苦,我真是无用!
她想张口驳他,怎奈嘴唇黏住了不想动,便当这只是句梦话,没有理会,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就连巫医进帐替冒顿换药,她都不曾醒来。
冒顿借换药的机会,挪到了床榻外侧,守着她,怔怔望着她的睡靥,她弯弯的黛眉,细密的睫羽,俏挺的鼻尖,紧闭的樱唇,瘦得尖削的下颌,渐渐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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