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读者 - 第445章 吃糖

    叶一诺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满脸惊讶地看着小女孩，右手举起，停滞在空中许久，又颓然放了下来。
    孟坡钻进副驾驶，从抽屉里拿出了两瓶放了很长时间的啤酒，递了一瓶到叶一诺面前。
    “来一口？”
    叶一诺沉默了两秒，看也没看就把手里的啤酒往地上摔了下去。
    地面很硬，啤酒刚好摔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的液体渗了出来。
    叶一诺朝女孩快步走去，可还没到跟前，小女孩就一下子挣扎着站了起来，也许是蹲的时间太久导致脑袋缺氧，双脚晃了一圈，蹒跚了几步，才有力气迈开腿往前奔跑，躲开了他。
    叶一诺阴沉着脸，走到孟坡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孟坡自顾自打开了拉环，平静道：“这些孩子没救了，他们父母带着他们吸粉，这很常见，很奇怪吗？”
    叶一诺松开了手，冷笑了一声：“但你明明可以不给她。”
    孟坡脸上多了一抹讥讽，没有理会叶一诺的意思。
    叶一诺就拉住那个躲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的小女孩，问她：“为什么要跑？”
    小女孩眼神恍惚，但还是害怕的哭了出来，一直在原地摇头，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叶一诺顿了一下，然后颓然放开了他，坐回了孟坡身旁。
    后者说了一句：“这里是金三角。”
    叶一诺没有说话。
    孟坡站起身子，说道：“给零食和给粉儿，你觉得有区别么？”
    说完，他没等叶一诺回答，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叶一诺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小女孩，面色温和地对她招了招手。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起来，还是选择步履蹒跚的走了上来。
    叶一诺拿起地上剩下的最后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递给了她，对她说道：“尝尝？”
    小女孩没回答，畏畏缩缩，显得有些害怕。
    叶一诺就伸出手，把巧克力主动喂到了她嘴里。
    女孩张嘴嚼了几口，嘴巴鼓鼓囊囊的，尝到味道后，翘起了嘴角，眼睛里多了一些闪亮的光芒。
    叶一诺轻轻替她拍掉裙子上的灰尘，轻声用泰语说：“这个，是巧克力，糖，糖分，能让你，变得开心，快乐。”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一诺指了指旁边的楼，说：“你想进去上课吗？”
    女孩好奇张望了一眼，然后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一诺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明天你再来这里找我，我给你巧克力吃。”
    女孩扭捏着欢快离开了。
    叶一诺觉得自己的同情心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来作乱，但性子使然，即便这里是金三角，他也不想见到这些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未来命运的孩子们堕落下去。
    有的人吸毒是为了体验和乐趣；有的人出生就只能吸毒，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也是真可乐和假可乐的概念。
    人们总会对新奇的事物产生趋向感，一旦接受了这种事物，旧的便会被抛弃，这个道理可以在任何人身上重现。
    叶一诺后来从孟坡的口中打听到，如果想把真正的可乐送到这里来其实并不难，但真正能拿到手的，恐怕还不够一个人喝。
    在人性的潜规则里，有个词，叫贪。
    有人贪权，有人贪钱，有人贪色。
    所谓的“可乐”，不过是众多贪欲里的一种概念而已。
    叶一诺决定走上这栋三层楼看一看。
    每层楼都有一个类似国内中学课室那么大的房间，里面摆着几十张桌椅，一个个穿着迥异服饰的本地孩子们正盯着黑板上的泰语愁眉苦脸，这一点倒是和国内年轻学子们相差不多，但讲台上并没有什么教课的老师，似乎只是有人在上课前往黑板上写了一些需要背诵的生词就离开了。
    叶一诺依次走上二楼，三楼，发现这几间课室的学生们都在自习，很少有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传出来。
    “果然还是不太一样啊。”
    叶一诺叹了口气，目光突然看向一旁依然还有着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好奇走了上去，发现有一道通往楼顶天台的铁门，但很明显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正当他准备转身下楼时，一阵冷风吹来，原本虚掩着的铁门一下子大开了去。
    接着，一道清脆的惊呼声传来，伴随着某种重物摔在水面上的啪嗒声，异常刺耳。
    叶一诺好奇张望了一眼，跨步走向天台，发现周围挂着数十道花花绿绿的床单，随风摇曳，将天台周边的光景都遮住了去。
    而这些床单中间，一个光溜着身躯的女孩似乎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黝黑瘦弱的皮肤上覆盖着滑腻的泡沫，脚边正好摆着个刚被打翻了的洗澡盆子。
    当她看见铁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已经为时已晚了。
    两人相视一眼。
    叶一诺先是满脸尴尬，当看清这张脸后，呆立在了原地。
    女孩那张脸显得很平静，她没有大叫，也没有尴尬的满脸通红，反而当着叶一诺的面站起身子，扯下了一张床单，把并不算丰满的身躯包裹了起来，然后走到叶一诺面前，一脸防备的看着他，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叶一诺叹了口气，心想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理了理思绪，笑道：“我是孟坡的朋友。”
    女孩这才收起打量的目光，狐疑似的瞟了一眼，抬手指了指铁门。
    叶一诺知道这是在赶人了，他也没那个脸皮留下来看人家洗澡，连忙转身走下了楼。
    五分钟后，女孩穿好一身简便的衣服走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车，好奇问：“孟坡先生呢？”
    叶一诺随意解释了一句：“可能有事去了。”
    女孩朝着安静的课室里看了一眼，问：“孩子们都吃到零食了吧？”
    叶一诺点了点头。
    女孩说：“我叫柳什，你呢？”
    叶一诺想了想：“阮艋。”
    女孩问：“阮艋先生，你是哪里人？你的口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你不是景栋人吧？”
    叶一诺解释道：“我是老挝人，父母死后在中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口音可能有些转不过来。”
    柳什那双棕色的眸子亮了一下，又涌出一抹失望，轻声说：“中国啊，我很想去那里旅游，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叶一诺心头微微一紧，笑着说：“怎么会呢？从景栋出去，再到老挝中转，进中国很方便，以后我可以带你去。”
    柳什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但我听说中国的签证很难办理，我很穷，没有钱去，而且……这些孩子还需要我。”
    叶一诺刚想说些什么，柳什就转身走进了课室，那些安静望着黑板的学生们一下子挺直了腰，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读书声。
    柳什看了一下时间，又转身走了出来，依次给二楼和一楼的学生们布置了学习的任务，就领着叶一诺走进了后厨。
    叶一诺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墙面上到处都是油渍，一些已经清洗好的蔬菜和熏肉正摆在菜板上，锅里还冒着微弱的热气，像是在煮着什么味道清香的素汤。
    他好奇问道：“怎么就你一个老师？”
    柳什迟疑了两秒，神色黯然道：“之前还有一个，被这里的缅甸兵给打死了，他们来这里要钱，多亏了孟坡先生，才应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