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是消消乐这件事 - -冯弋(14)

    地底人全被困入了孤岛中，成为各自笼子里的困兽。
    高塔与地底的联系越来越少，从每月一次，到一季一次，到现在已经整一年，没有派遣者在每月的那个时间，沿着那条设在聚居地管理人房顶的天窗之上的高塔阶梯上下来了。
    聚居地各自为政，为了实现最大限度的生存，颁布了一系列规定，渐渐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我是土星聚居地的第四十八任亚当，每次翻开前任各代亚当的记录，都像翻开一个既长，又无聊的故事，我一遍一遍地读它，想象自己有一天被记录进去的姿态，肯定也很无聊，亚当摇头笑了笑，随后这勉强的笑容慢慢被他自己揭了下来，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感叹这无奈又转瞬即逝的时光。
    只是不知道这个长长的故事，会在什么时候，被谁画上句号。
    这就是土星聚居地，也是八个地底聚居地的故事。
    云夕心情很是郁卒了几天，虽然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和其中的一些人已经熟悉，人就是这样，在相互交换姓名的那一刻，就相当于获得了两种人生，你再也没有办法对他人的苦难袖手旁观。
    她和奈恩交换了情报，两人都是沉默良久。
    有一天清晨，云夕睁开眼睛，就看到奈恩一脸沉思，他默默蹦出一句话：要想办法去太阳聚居地才行。
    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
    云夕斜了她一眼：怎么去？坐虫子上去吗？
    原以为奈恩不会理自己的冷笑话，她发现自己有时候突发奇想的话，奈恩不是次次都能听懂，简直像是高贵的王子下凡，还在慢慢学习阶段。
    哪知奈恩思考片刻，手指轻触下巴，点点头：是个好建议。
    你的想法很危险啊喂！
    云夕觉得让他自个儿琢磨。
    她这段时间忙的团团转，种下的蔬菜在这几天里纷纷成熟，就地底四层那几个居民，忙完这所有的活，周扒皮见了也得摇头。
    云夕尽可能地让他们吃饱，在农忙期间，甚至多提供了夜宵一顿。
    但劳动力还是远远不够，缇娜把孩子们喊过来帮她，但这些人数依然杯水车薪，何况要实现粮食充足供应，就要尽可能多地开荒，这些人肯定是不太够的。
    云夕将想法打到了那些工人身上，怎么说服沃克，是个大问题，虽然和这个男人没打过几次交道，但他不友好、木头脑袋、蠢的形象深深刻在了云夕地脑海里。
    云夕和奈恩商量了对策，被他一句话点醒：想想我们是怎么从虫潮里逃出来的？
    云夕豁然开朗。
    她决定主动出击。聚居地管理员都住在一层，云夕获得亚当地允许后，由女仆带到一层，找到亚当的房间。
    一层走廊明显比二三四层高大宽敞，墙上每隔两三米的距离设置了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云夕的太阳花，她走上前去对着一朵太阳花吹了吹气，太阳花扭动身子躲了躲，她现在是越看这些小宝贝越喜欢。
    沃克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这一层一共就几个房间，住着管理员和他们的女仆。
    云夕按了按门上那个W的标志，不一会儿，她的耳机里传来声音：有何贵干！
    这不是找茬吗，要不我们两个隔着门撕一顿？
    她没有理睬，继续按，按按按，不一会儿，走廊那头来了几个壮汉，向云夕走过来。
    不是吧！是不是玩不起？
    她想了想，转身背对大门，紧紧贴在上面，摆出一副你不见我，我就替你站一天岗的架势。
    身后的门猛地打开，云夕狠狠往后一跌，尾椎剧痛。
    云夕：自从我获得初中学位以后就不玩这种把戏了。
    门关上了，沃克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盯着她。
    云夕淡定爬起，决定开门见山：我不管你和亚当有什么恩怨，我就是个外人，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只有一个目的！
    沃克身形不动。
    云夕又道：其实我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人类和平，天下大同！看到有人吃不饱穿不暖，我就浑身不自在，你相信我，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沃克开口：雷劈不到地下来。
    云夕：这些不重要，不知道你对那些工人是怎么想的？
    沃克没有回答。
    可能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织布机，劳作机器人罢了，但我听过聚居地的历史，在我看来，你们一开始都是一群怀着拯救人类的心情的同志！我知道聚居地的孩子都是统一抚养，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中间可能有你的兄弟姐妹吗？
    沃克猛地垂下手，又停住了：你再说些无意义的东西，将没有机会来到第一层。
    云夕突然笑出声，她足足笑了将近一分钟：哈哈哈，所以，这就是你的傲慢？你住在第一层，将其他人踩在脚底，就像人踩死一只虫子一样，哦，对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因为救活了亚当？
    云夕摇摇头，笑容逐渐消失：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亚当，也只是别人脚底下的一只虫子。
    沃克脸色很难看。
    恕我直言，再过五年？十年？这个聚居地所有人都会悲惨地死去，是的，可能你脚底的那些人会先你而死，等到聚居地只剩下你们第一层的人类，你猜会发生什么？
    云夕停下话头，慢慢从包里掏出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沃克猛地睁大双眼。
    云夕一字一顿道：我这里有一个只能赢，不能输的赌局，你是跟，还是不跟？
    第二十六章
    人一出生, 就是向往自由美好的，这是人类的天性。
    沃克深深看了一眼蜘蛛网：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夕抬了抬手：把你的人借给我，开荒, 种地！
    云夕顿了顿，慢慢凑到沃克耳边，以一种惊悚配音的语调说到：你不觉得, 吃虫子，很恶心吗？虫子吃人, 人又吃掉虫子四舍五入就是
    呕
    把自己给整吐了。
    沃克嫌弃地看了云夕一眼：你想要多少？
    云夕呵呵一笑，豪迈挥手：有多少，我要多少，你也可以加入我们哦！
    云夕心花怒放地离开了，她来到第二层, 麾下的两百小将还在兢兢业业地处理粮种，这种活计很累, 也很枯燥，但他们做得很认真。
    云夕十分感动, 这些都是极好的劳动委员的苗子啊！她怜惜之心爆棚，末日把人变成鬼！要是在正常社会，什么糖果玩具新衣服，大把的东西送到面前让他们挑。
    正想着, 缇娜走了过来, 她对云夕笑着点了点头，就拿出通讯器按了几下，紧接着, 房间里的孩子们都放下手里的活, 站了起来。
    他们分成了两队, 其中一队有五十多个孩子站在中间，其余孩子则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经过中间的孩子们，同时伸出手触碰他们的身体。
    中间的孩子们露出了微笑，他们双手环胸，将小脸朝向天空，纷纷闭上眼睛，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孩子们的表情非常严肃庄重，像是在进行很重要的仪式。
    缇娜告诉云夕，这是祝福仪式，每个月开头，在本月出生的，年满十二周岁的孩子都能接受其他孩子的祝福，而接下来的十天内，就是高塔人过来筛选有机会离开地底进入高塔的孩子。
    虽然高塔人已经许久不来了，但这种仪式保存至今，变成了某种仪式上的成人礼。
    这种简陋又珍贵的成人礼，每个孩子一生只有这么一次，这是唯一一次能够接受别人的祝福的机会，而隔天，他们就将离开第二层，通过那段向下的阶梯，走向共同的终点。
    看着眼前这一幕，云夕有了一些想法。她想到之前收藏的一堆快手食物的菜单，不如，大家一起做个蛋糕吧！
    不是分发蛋糕，而是所有人在一起做一个大蛋糕。
    云夕说了自己的想法，缇娜不明白蛋糕是什么，但也微笑点点头。
    云夕风风火火跑到第四层，走进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周围都蒙上了一人高的蜘蛛网，别说，还挺有艺术气息，前提是忽略房间里一块一块排列整齐的方形田，田里长着高高低低的叶子都是红薯叶。
    像这样足球场那么大的房间还有五个，分别种了土豆红薯和玉米。
    云夕叫来负责人，他的胸前挂着一个B，就是上次那个被抬进停尸房后救回的男子。
    男子脸上毛发都剃了，一改往日的萎靡，换上了云夕批发的大卖场T恤衫，还人模人样的。
    他迅速跑过来，云夕掏出通讯器安排道：摘两百个红薯，两百个土豆。
    男子二话不说召集其他人摘菜去了，虽然第四层劳动力才二十个，但他们一个顶云夕这样的十个劳动力，活干得又快又好。
    一颗红薯挖出来，各个都结二十来个大红薯，他们挖得十分愉悦，云夕感叹道：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劳动模范的精神！在劳动中寻找快乐！
    很快，这些土豆就被蒸熟送过来这几天处理食材他们已经驾轻就熟了。
    云夕一个人可拿不了这么多，她想到做手工，可能还是大人在行，于是将这些前工人都带到了二层。
    他们一开始很犹豫，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允许上到二层的，但云夕一个跟姐走的眼神震慑了他们。
    房间里的孩子们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平时接触不到的人，表情新奇。
    云夕示意他们一人领一个红薯一个土豆，要求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用工具压得尽量地碎。随后她去准备剩下的食材牛奶，蜂蜜和鸡蛋。
    她去养殖口蘑的房间采牛奶，这些口蘑碗口向上，每个里面装着一咖啡杯那么多的牛奶，接着又让女仆G去羊肚菇那里采蜜，接着她又用手机下单了百来个鸡蛋，一起拿到了二层房间。
    云夕准备做一个芋泥味的蛋糕，虽然没有紫薯和香芋，条件艰苦，也只好用土豆红薯代替了，蛋糕里的糖用蜂蜜代替，一切准备就绪。
    孩子们已经把红薯和土豆泥混在一起，云夕将这些混入蜂蜜，晾了一会儿，让它不那么稀，成了一坨半黄不黄的泥状物。
    云夕把自己做的千层蛋皮给每个孩子分了三几，教他们在每一层蛋皮上涂上一层芋泥，尽量涂整齐。
    满室都是又香又甜的味道，云夕与第四层居民在旁边照看，做一做指导，孩子们吞着口水，认真地完成这些千层蛋糕。
    终于，在一个小时以后，三百来个小千层蛋糕都做好了，云夕首先尝了一个，味道有点怪怪的，肯定不是芋泥千层的味道，但奇妙地还行，豆沙土虽然闻起来有种微妙的腥味，但从中长出来的作物却带着一种清香。
    云夕先是做了一番讲话，大意是恭喜孩子们成人，你们的未来无限光彩，要怀抱自信，自强不息云云，这是生日蛋糕，希望大家吃好喝好呵呵。
    直到云夕讲话完之前，没有一个孩子在下面乱动或者偷吃东西。
    云夕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五味杂陈。
    大家快吃吧！
    一声令下，孩子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下一小勺，放进嘴里
    云夕认真地在心里发誓：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至少到最后一刻为止，我要保护好你们。
    蛋糕还剩下很多，云夕第一次做这么多人份的蛋糕，材料做得有点多了，她把剩下的蛋糕先分给一直照顾田地的工人们，送了一些给常常来往的女仆，教师们，最后还剩下一些，她拜托女仆送到了各位管理员那里，告诉他们是自己吃掉也好，或者送给什么人也好，是他们的自由。
    顶层房间里，一个满头红发，五官精致的女人斜躺在床上，她一边翻着通讯器，一边拨弄着头发。
    聚居地的日子一成不变，但在她很小的时候，高塔的人带着那一批成人的小孩进入高塔，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地方，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晰见到脚下的植物，房间干净整洁，挂着好看的窗帘，他们睡着摆着又大又软的床，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好像睡在云朵上，可惜她没有机会住得更久，那一批全部的孩子都被检测出一些不适应症状
    这很正常，地底人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玛丽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还记得那一天自己许下一个愿望：如果有生之年可以在高塔软绵绵的床上再睡几天，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惜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有梦想都能实现的世界，从那以后，高塔来人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始终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
    她满怀恶意地想：听说那些人也生活得不好，说不定他们连虫子都没得吃呢，哼！
    她缓慢在床上翻了个身，房间内想起了敲门声，是她的贴身女仆，门开了，女仆端了一个盘子过来。
    是开饭时间，玛丽起身走到桌边，打开一个盖子，是黑糊糊的营养膏，她嫌恶地皱皱眉，打开另一个盖子。
    这是一块圆形的食物，玛丽看不出材质，她知道这是聚居地客人，那位迷人的科学家的伙伴捣鼓出来的，最近一段时间，听说她在底层弄出很多东西。
    她拿起勺子，碰了碰那块食物，表面那层皮有些弹性，她微微用力，把蛋皮戳破，勺子陷入软绵绵的触感中，挑出一小块，里面包裹着淡黄色的泥状物。
    虽然虫子营养膏也是泥状物，但泥状物亦有区别，玛丽默默加快了动作，将勺子放进嘴里，细腻甜蜜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味蕾。
    天啦，这是什么东西？这种味道！
    玛丽忍不住连连伸出勺子，等到最后一勺送进嘴里，她才发现，居然就吃完了！
    她抬起头，看也不看那罐子营养膏，问道：还有吗？都端上来！
    女仆转身又端上来好几个同样的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玛丽才心满意足停下勺子，她把剩下的食物分给女仆，坐在桌前回味良久，下定决心
    明天，不！就今天去接触那个女人，不为别的，做出这样的美味，自己一定要去表达谢意，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美食能够品鉴一二。
    妹子，你这种行为我们俗称抱大腿呢！如果云夕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这样吐槽。
    这一天，聚居地的管理员和地位较高的工人，都尝过了一种据说叫做蛋糕的美味食品，亚当甚至还破天荒胃口好了不少，云夕得知后得意一笑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第二十七章
    云夕带了个低配版的芋泥千层回去, 奈恩吃了大加赞赏，云夕没好意思说这就是个假的芋泥千层，不过看他吃得这么开心, 云夕也非常自信地拿出手机，对着那个蛋糕拍了一下。【红薯土豆泥，已收录】
    好的, 是我不配。
    云夕收起手机，没再管它。
    第二天, 云夕发现自己继缇娜之外，又多了个随从女仆管理员玛丽。
    她十分自来熟地一路跟着云夕先去了二层教室看望孩子，又去了四层观察农作物地生长情况，一直到中午要吃饭的时候，她依然一脸淡定地当个背后灵, 云夕视线一转向她，就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
    云夕也不好赶她, 到了饭点，孩子们下到第四层一起吃饭, 第四层开辟出了几个空房间，摆着条凳，当做食堂用，平时时间一到大家就聚在这里。
    但今天等待吃饭的人群里多了另一种人, 玛丽带领的女仆, 她们沉默地坐在玛丽周围，表情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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