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客劫 - 第五百九十一章:辛秘
花青染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便有马车陆续赶来花云渡。
福管家守在门口,挨个检查车夫的手臂,并试了试他们是否有功夫。大体上没有问题的,便放行,让其进入花云渡,等在后院,随时候命。
天黑十分,花云渡的马车开始陆续前行。第一批,走出十辆,分别朝着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前行。若遇岔路,便分开。过了大约一刻钟后,又走出十辆马车,分别朝着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方向前行。同样,遇见岔路便分开。如此这般,直到最后两辆马车驶出花云渡,才算消停。
这阵仗,别说红莲教,就连羌魅族的人也都变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整个六合县都炸开了锅。
正如胡颜猜测得那样,红莲尊主既中毒又受伤,正在闭关调养。她手下的人一个个儿各自为营,都想收拾胡颜,讨她欢心。虽然红莲尊主曾交代过,不许他们擅自动胡颜,但一想到红莲尊主被打伤,心中定然更恨胡颜,若自己能替尊主出口恶气,那也是好的。就算,不好对胡颜动手,也一定要将她留在六合县!因为,红莲尊主闭关前留下的命令,让众人务必将胡颜留在六合县。
红莲教的教众们开始拦车。
最近动静不大的衙役们却突然出现,开始驱赶红莲教,不让他们拦车。当真,衙役们之所以能出现,有花青染通风报信之功。
衙役们就算武功不行,但对付一些百姓,却是绰绰有余。再者,红莲教的信徒虽然各个鬼迷心窍,但毕竟只是一小半部分人而已。真正有本事的教众,倒是可以飞檐走壁、四处奔波,挨个车去探个究竟。然而,分-身乏术,也是他们面临的巨大难题。
红莲教想到了羌魅族,想寻求帮助。
然而,一直掌管羌魅族的长老却在得知红莲教派出十来个小孩刺伤司韶后,直接冷着脸,拒绝了。就算司韶说了气话,不要当羌魅族的少主,可身为五行瞳的主人,也只有他才配当羌魅族的族长,带领全族走向鼎盛。
红莲教无法,只得继续去拦马车。
他们想在车轱辘碾压泥土的深浅里分辨出那辆马车做了人,哪辆马车是空的,却十分悲剧地发现,无论哪辆马车,都有着重重的辙痕。分别拦下几两马车才得知,那些空着的马车里,竟然都装着大石头!
花云渡的假山奇石,被搬了个一干二净。
伪人想要戴罪立功,拦下一辆马车,却是封云起的马车。至于车夫,则是简单易容后的曲南一。
封云起正有股邪火无法发,直接拎着九环火鹤刀破车而出,砍向伪人。
那架势,看起来就像要和人拼命。
伪人知道,这个封云起是万万不能伤害的,于是只能闪躲,不敢造次。心里却越发扭曲,恨意连连!
这些空有其表的男子,哪里配得上他心中最为妖娆的那朵红莲?!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初见红莲尊主,便惊为天人。红莲尊主亲自炮制伪人,割他的鼻、挖他的肉。他本应恨她!可是,她却说:世人看中的皮相,有什么重要?你不如与我一起,做一个可以变成任何人的人。那时,我们便是神!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绽放着极致的色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颜色。五彩斑斓,如梦似幻。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起先,是没有了鼻子,然后,被削掉了嘴唇,然后是颧骨。他被她一层层剥掉皮肉,打磨成玲珑小巧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覆上任何人的皮,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在一百多个孩子中,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成为了伪人。
红莲尊主对他说:很好。
两个字,拼接了他残破的身体;两个字,涂抹了他一生的颜色。
他,心悦她。
他有些埋怨,为何炮制的过程如此短暂?他实在是太喜欢那种感觉了。她手持锋利的匕首,垂眸看着他,将他割成被需要的样子。那种痛与快乐相互纠缠缠绕的感觉,让他痛到疯狂、爱到癫狂。
后来的后来,他为她炮制伪人,成功者如他一样,凤毛麟角。然而,他为了证明是特别的,他在炮制男性伪人时,刻意下了重手,让他们统统死掉。只有在炮制女性伪人时,他才会格外用心。因为,他知道,红莲尊主从不喜欢女子。甚至,她喜欢残虐女子,从中寻求快感。每次她残虐女子,都会将其命名为——胡颜。
伪人知道,红莲尊主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他仰慕红莲尊主,为她肯不要性命,她却骗了他,非但不喜欢他的丑陋,甚至连服侍都从来不传唤他。她口中说着的不在乎容貌,都是假话!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要将别人的美丽皮囊附着在自己身上?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想方设法修补自己的身体?若她真的不在乎,为何从不让侍寝男子看她的身体?!她在乎!
然而,有些谎言就好似毒药,融入血液中会令人恐惧,但若抽离,却会要人命。而那种恐惧,随着信念不停的累积,就会变成一种执念。不敢违抗,不敢逃离,明知道会要人性命,也必须欣喜若狂的接受。
因此,伪人不恨红莲尊主。因为,她就是他的毒药。
伪人恨白子戚、恨黄之娆、更恨封云起!恨所有被红莲尊主喜爱的男子!他们不应该活着。
伪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红莲尊主交欢,以彼此最原始的样子。他们,都没有皮。他们,可以将心靠得更近。
伪人心中发狠,几次都想和封云起放手一搏。终究,不敢。
封云起的内力虽然没有恢复,但伪人既不敢与他大动干戈,又因琵琶骨重伤未愈,只能落荒而逃。
封云起一刀劈下,带着凛凛刀气。
伪人发出一声惨叫,消失在了夜色中。
封云起带着曲南一回家安排妥当后,便去呼呼大睡。
曲南一回到屋子,点了蜡烛,扯下一块柔软轻薄的布,用精妙的笔触画出胡颜的头像,然后写上一行字:胡颜此去长安,忘父多加照拂,务必保其安全。
没有说胡颜是谁,也没有写自己与胡颜的关系,只因曲南一知道,父亲对祭司的态度与自己先前一样,恨不得这类人死光了才好。然,就算与全天下为敌,他也要护着胡颜!
另一个方位,圣觉者黄之娆也带着教众在追马车。
只不过,成效不大,车车都是空车。
白子戚作为圣形者,自然也必须冲在最前面。
黄之娆争强好胜,想先一步拦下胡颜,见自己这边毫无效果,便赶到白子戚身边,防备他将人偷偷放走。
白子戚照旧,静静候在路边,若有马车经过,便会拦下搜查一番。
黄之娆嘲笑道:“你应知道,尊主从不养无用的狗。你如此不积极,不怕被当成弃犬?”
白子戚冷冷地瞥了黄之娆一眼,道:“我从不当自己是狗,你的犬吠,我听不懂。”
黄之娆脸色一变,怒声道:“你!你不要得意忘形,早晚有一天,尊主会厌倦你!”
白子戚靠近黄之娆,笑道:“你只管邀宠谄媚,不要总盯着我看,若尊主有了嫉意,会……挖下你的双眼。你,信是不信?!”
白子戚在胡颜面前不常笑,只因他自知,他笑起来有股毛骨悚然的味道。因为,这么多年来,唯有躲在暗室里剥人皮,他才会笑得自然。也许,也正是因为那暗室里冤魂太多,侵占了他的笑,使他笑起来格外渗人。
黄之娆被白子戚笑得有些发毛,却强撑着,道:“尊主对我的喜爱之情,怕是你还不够了解。”
白子戚嗤笑道:“上个月,她把她最宠幸的圣觉者喂了那条巨蟒。否则,你以为你会如此轻易地爬上这个位置?黄之娆,你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我。你若不能看清楚这个事实,呵……离死不远了!”
黄之娆头皮一炸,却攥紧了拳头,死鸭子嘴硬道:“尊主说,还是我最可心。”
白子戚干脆不搭理这个二货。但凡爬上尊主床的,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有过好下场。他万幸,他……不行。
胡颜几次三番想要碰他,他都不让碰,其中心酸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渴望与胡颜肌肤相亲,但是,他不能!
从他一不小心看见尊主与他人欢爱,到尊主让他侍寝,他便不能继续做个正常的男人!
尊主将他踹下床,他屁滚尿流地跑了。实则,满心庆幸。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暗自开心的。他身边没有女人,从来不沾胭脂味。尊主对他多了一分容忍,便是因为他是一个“干净”的人。多么可笑的“干净”啊!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不行、不能,尊主才放心让他去诱惑胡颜,将其留在六合县里。因为尊主知道,最终,他只能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当一条狗!
无论他对黄之娆如何强横,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是人,不是狗。然,灵魂深处,他又何尝不知,在红莲尊主的眼中,他就是一条狗。一条不会到处发情,却被她用顺手的一条狗!
红莲教里的人,来来去去,唯有他和伪人一直陪在红莲尊主的身边。
是幸运?
呵……
是不幸!
曾经,他无比庆幸自己的不能。直到对胡颜动心,他才开始恨自己的不能。
他是个男人,却不能抱自己爱着的女人,只能靠双手抚慰她的寂寞。
白子戚,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
又有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响起,白子戚抬起扣着帽子的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马车。
他知道,她要回长安去,这里虽不是必经之路,但却是最便捷的一条路。尊主中了剧毒,闭关修炼得十分匆忙,并没有交代清楚胡颜可能去哪里。她的那些属下,并不了解胡颜,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嗡嗡。
原本,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为胡颜增加风险。然,情之一字的煎熬,若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心中也会慰藉几分。
红莲教的教众照理拦下马车,在车夫的惊恐中,跳上马车,一把掀开了车帘。
结果,却被一脚踹下了马车!
圣觉者黄之娆往脸上扣了一张绘有红莲的面具,便直接冲了上去。
白子戚呼吸一紧,手指间已经多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至于这匕首是要针对谁,可想而知。
圣觉者黄之娆一剑划开车帘,露出里面的一名女子。说是女子,那身形却分明是男子;说是男子,他偏偏又脸覆薄纱,披散着一头青丝。朦朦胧胧间,令人格外拿捏不准他的性别。
黄之娆没见过胡颜,误以为眼前人就是,当即大喝一声,一剑刺下!
花青染用“三界”挡下长剑,身子翩然而起,长腿一扫,袭向黄之娆的面门。
二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另一辆马车哒哒驶来。
黄之娆带来的人拦下马车,掀开车帘,发现车里面坐着一个通身富贵的小老头,便挥手放行了。
白子戚抬眼望去,恰好看见那车夫望向自己。
四目相对,车夫竟轻轻噘了一下嘴,做出飞吻的轻挑样子。
白子戚的眸光染笑,缓缓收回目光,看向黄之娆。
白子戚不能出卖、背叛红莲尊主,但却可以不作为。他睁开的眼里,只看见了自己的女人,并没有寻到胡颜的踪影。
马车从白子戚的身后而过,没有分别,便会再见。不需要万语千言和道不完的珍重,只此一眼,情在心尖。
马蹄子踢踏远行,渐渐弱不可闻 。
花青染一脚将黄之娆踹下马车,冷声道:“红莲教的魑魅魍魉,也敢拦我的路?!”言罢,扯下面纱,眯眼看向黄之娆。
黄之娆还欲再战,却被花青染的容貌震慑,竟傻乎乎地望着他,忘记了反应。
花青染扔下面纱,坐回到马车里,直接道:“走。”
车夫得令,颤巍巍地扬起马鞭,让车轱辘转动了起来。
直到花青染走远,黄之娆才回过神,捡起花青染扔下的面纱,看向白子戚,问:“你可认识他?”在打斗中,他早已发现他不是她。
白子戚道:“认识。”转身,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黄之娆攥紧手中面纱,瞪着白子戚离去的背影。他是在问那人的名字,白子戚明知道,却只给了认识两个字,明明就是在戏耍他!黄之娆发狠道:“总有你抖擞不起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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