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之血战中原 - 第二百六十章 克燕（5）

    拿下燕京，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岳飞还要日夜兼程赶往云州，争取一战破云州，对完颜宗翰的西路军形成关门打狗的态势。完颜宗翰如果识时务，就退回草原。如果不识时务，非要坚守太原，岳飞不介意再用锁城之法困死完颜宗翰。
    与此同时，留守燕京的人选也必须慎重。被异族占据将近二百年，燕京汉儿早与中原离心离德。上次宋军入城杀寒了一些慕宋汉儿的心。这次护民军入城，虽然用极为克制的杀戮让燕京汉儿不再仇视护民军，但想让燕京汉儿完全归心，还需要时间和耐心。
    牛皋把燕云军团的指挥部设在了燕京城内，全权负责燕京周边的军事。完颜宗望虽然失了燕京城，但他显然不太甘心。他领着数万残兵出了长城，并没有直接退回黄龙府，如今与完颜宗弼完颜闍母合兵一处，驻于平州和营州，对燕京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突进长城。
    为了彻底断绝完颜宗望的军事野心，牛皋派辛赞领一个精锐步兵师驻防长城，开始修缮那些年久失修的关口。一方面是为了防备金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将要到来的西域联军做万全的准备。在罗刹女的讲述里，西域联军里也有特别擅长使用火油弹的军队，如果他们使用火油弹攻击长城关口，守军还真的难以坚持。为了对付这种即将出现的局面，牛皋未雨绸缪，在征得岳飞的同意之后，把守城大师陈规请到了长城之上，担当辛赞的副手。对长城关口的一切修缮和备防，皆由陈规作主。
    陈规自从在扬州开城出降，已经做好了归隐林泉不问世事的准备。他是真诚的儒家弟子。在陈规看来，自己身为宋臣，既不能攻入临安诛杀奸相为先皇报仇，又不能坚守城池为赵宋守土，实在是无能之辈。如果他再厚着脸皮出仕华夏国，那就成了他内心最为鄙视的二臣。
    他在扬州开城出降时，张宪曾问过他是否有意出仕，当时陈规只是冷笑一声，扔下一句“忠臣不事二主”即掉头而去。倒是把愿意出仕的呼延通闹了个大红脸，十分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陈规拒绝出仕的消息传到岳飞耳中，岳飞也只是微微一晒。人各有志，岂能强求？陈规既然对华夏国有偏见，那就让他保留他的傲慢好了。岳飞可不想学明太祖，把所有不愿意归顺自己的大才全部杀掉。如果一个朝代连归隐林泉的隐士都无法容忍，那肯定是一个糟透了的朝代。明太祖朱元璋的那套作风，岳飞很不认同。
    不过呢，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顽固不化的臭石头，活在自己的信息闭环里，无视眼前世界的变化。像陈规这样精于守城的人，当然更不是那种装瞎装睡的人。华夏国成立之前，他对岳飞的偏见确实很大，把岳飞当成了趁乱世而崛起的李克用朱温之流。护民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也被陈规看成了是岳飞夺取天下的一种谋略。陈规相信，岳飞一旦称帝，绝对会暴露出朱温之流的真面目，绝对是大兴土木，广选秀女，荒淫残暴，无恶不作的一代暴君。
    然而岳飞称帝之后的一系列举措直接让陈规傻了眼。岳飞没有大兴土木，他只是修缮了一下被烧毁的宋朝皇宫，然后领着家人住了进去。他也没有广选秀女。不但没有广选，连少选也没有。岳飞不但取消了三宫六院的后宫制度，也废除了广选秀女的皇家制度。如今他已经当了几年皇帝，竟然只有一个皇后，连一个妾室都没有。他手下的官员将领，很多也比他有艳福。
    哪怕陈规熟读前朝历史，翻遍史册，也没看见过一个像岳飞这样的君主。陈规虽是儒生，毕竟是眼看着皇宋在宋徽宗的一系列胡闹之下完蛋，他十分赞同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陈规心中的理想年代是仁宗时期。陈规认为仁宗这样能够自我克制的皇帝，才是最好的皇帝。然而岳飞比仁宗走得更远。仁宗也只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岳飞简直是想和天下人共治天下了。岳飞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也。他召开的汴梁英雄会虽然十分儿戏，但至少比历代帝王的秘室政治，自我加冕要光明正大得多。
    称帝数年，岳飞的克制一如既往。甚至他的克制已经到了有点不像君主的地步。他把皇帝的权力压缩到了极致。几乎一切政事，全由总理大臣黄纵做主。黄纵和一众高官商议好之后，岳飞几乎不会驳回，他总是很利索地盖上自己的玉玺。有时候陈规甚至怀疑，黄纵成了曹操，岳飞成了汉献帝那样的傀儡皇帝。但他很快又发现，岳飞虽然不理政事，却掌控着全部的军队。看来黄纵主政，确实是岳飞真心允许的。陈规暗想，这太荒唐了。哪有对权力如此放任自流的皇帝呢？有了这样的皇帝，只要臣子们不是太混蛋，天下就不会太乱。可是有了这样的皇帝，就不可能有太混蛋的臣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永远是一句真理，混蛋的臣子都是混蛋君主下的蛋。没有混蛋至极的君主，就不会有混蛋至极的臣子。
    在陈规看来，历代帝王和岳飞相比，基本上都可以禽兽视之了。甚至开国太祖赵匡胤和历史上最有贤名的汉光武帝刘秀也不例外。毕竟这两位主子在攻略天下的过程中，照样干过杀人屠城的勾当。
    有了这样自我克制的君主，乃是天下百姓之福。但有了这样的君主，难道自己就真的甘心把一身本领葬于林泉之间吗？
    陈规隐居的心渐渐动摇了。但他脸皮薄，到底还是没有厚着脸皮主动要求出仕。再说陈规也看出来了，华夏军兵精将勇，所到之处，攻势如潮，几乎没有采取过守势。他的守城技巧，在华夏军中其实派不了多大用场。所以陈规在矛盾的心理中，一边继续撰写自己的《守城录》，一边又期待着华夏国派人召请自己出仕。他是个能吏，并不只是会守城，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他主政过的德安和顺昌两地，百姓至今还念着他的好。
    岳飞亲征燕京的消息传到陈规隐居的洛阳府时，陈规不由自主地为岳飞捏了一把汗。在他看来，华夏军此番北征，一定要拿下燕京。如果再拿不下来，也许燕京就真的拿不下来了。军心士气就是这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军将们失去了必胜的信心，再厉害的君主也无能为力。
    华夏军攻下燕京，全取燕云前九州的消息传到洛阳时，陈规欣喜若狂，当天晚上和儿孙们喝了个酩酊大醉。陈规是个有战略眼光的人，他知道燕京的重要性。凭借华夏军的战斗力，既然拿下了燕京，下一步肯定就是恢复前唐疆域。华夏国有才能的人有福了，他们都会有用武之地。借着酒意，陈规告诫儿孙，如今明主在位，建功立业的机会正等着你们。你们一定要努力上进，争取光宗耀祖。
    陈规的老婆听得不耐烦，数落陈规，咱家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全家最有本事的人就是你了。最该出去建功立业的是你这个老头子。可是你倒好，偏偏要死忠那个烂透了的前朝。周围的邻居表面夸你忠臣不事二主，背后都说你是个迂腐之辈呢。
    陈规郁闷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陈规老婆更不高兴了。我们妇道人家怎么了？李易安也是妇道人家，人家当了礼部尚书。你不是妇道人家，你去当个尚书给我看看？整天忠义忠义，却不想想，你忠的是天下还是赵家？
    陈规被老婆一阵数落，最后只能唉声叹气，独自回房睡觉。在陈规看来，自己这辈子应该没有出仕的希望了。
    然而就在陈规绝望的时候，牛皋送来了一个大大的希望。虽然牛皋没有亲临，却派了自己的参谋长颜孝恭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洛阳陈规的家中。把牛皋的亲笔信递到陈规手中。因为想娶李清照为妻，牛皋这几年苦修文化，虽然限于天赋，还比不上一个秀才，但写信的能力还是有的。牛皋的字写得也不错，很符合他这个大将军的性格，字字力透字背，如刀砍斧凿。牛皋在信中请陈规前往燕云，充当辛赞师长的副手，负责长城的防护事宜。
    看到陈规读完来信，坐在那里沉默不语，颜孝恭以为陈规还是不愿为华夏国出力，顿时有点失望。颜孝恭拱手说道，“陈大人，莫非赵宋在你的心中比整个天下还重要吗？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不愿为华夏国出力？”
    陈规的老婆在里屋偷听，看到老头子到了这个地步还拿捏颜孝恭这个二品高官，顿时大怒，恨不得冲出来揪住陈规的胡子一把扯光。
    颜孝恭倒是误会陈规了。陈规虽然是能吏，但他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远超过政治能力。他的军事触觉极为敏锐。虽然牛皋在信中什么也没说，他还是感觉到了风雨欲来。面对颜孝恭不动声色的指责，陈规连忙告罪，“颜大人言重了。陈某虽是一介老朽，胸中尚有雄心壮志。既蒙牛军团长青眼相看，陈某岂敢不尽缅薄之力呢？”
    说到这里，陈规用疑惑的目光盯着颜孝恭，低声问道，“此番官家出征，不过一个月即攻下了燕京城。我军已呈势如破竹之势。反观女真大军，虽然名臣大将俱在，想必军心已丧，这个时候，我军最应该做的是兵分二路，一路袭云州，以求全取燕云十六州。你说官家已经率兵西进，这是正确的战术。但另外一路应该出长城，直扑平州和营州，把金人撵回黄龙府才对。燕云军团为何忽然停止了进攻，反而采取了守势呢？莫非，”
    陈规停顿了一下，用几乎不敢相信的语气说道，”还有比金狗更厉害的敌人即将杀到长城之外吗？“
    颜孝恭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规张嘴欲问，忽然醒悟到这是军事机密，立即又闭上了嘴巴。他想了一下，直接对着里间吼道，”快点替老爷我收拾行李，我今天就跟着颜大人去燕京。别耽搁时间，快点收拾。“
    陈规的老婆见丈夫又要出仕，顿时喜出望外。陈规老婆倒不是功名心甚重，她是不愿意让丈夫带着一身本领埋没于林泉，郁郁而终老。她用最快的速度替陈规收拾好行李。临走的时候，颜孝恭看着陈规的三个儿子和五个尚未成年的孙子，随手指了一下陈规的长子陈德，”老父出征，岂能一子不随？小子，你也收拾行李，去我们燕云军团当个小卒吧。“
    陈德大喜，也随父亲一起去了燕京城。陈德虽然不算聪明，但他也知道，这是颜大人抬举自己呢。自己乃是书生，到了燕京绝对不可能当个普通士卒，再不济也能在燕京城中或军中找到个文书工作，以便谋个出身之阶。
    得知陈规到了燕京，牛皋大喜，当即摆下接风宴，替陈规接风洗尘。同时在酒宴上，更加详细地说了西域联军的情况。牛皋面色沉重地说，”据我军可靠情报，敌方的先头部队应该会在一月之内杀到长城之北。大更大规模的部队还在后面。这些异族军队不是乌合之众，几乎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我军有的武器，他们都有。据岳帅说，欧罗巴人喜欢钻研技术，他们把胡大送去的火炮技术吃透之后，迅速也研发出了威力不次于我军的火炮。当然了，真论起火炮火铳，华夏军不惧任何人。但是这一次，他们是一支规模极为庞大的联军，光精锐骑兵就突破了二十万骑。这支异族军队极为残暴，所到之处，宛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岳帅给我的任务就是堵住长城，不许这支异族军队突入长城一兵一卒。“
    ”据长城而守，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听说光精锐骑兵就有二十万骑，陈规不由暗惊异族联军的规模，但他却丝毫不乱。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长城，但知道有了一道数丈高的关口，无论如何，总比平地设防容易得多。
    牛皋叹了一口气。“陈通判想必不知道如今的长城颓坏到什么地步了？契丹狗占了燕云二百年，他们从来没有修缮过长城。如今长城的各个关口都有崩坏之象。如今辛赞师长领了一个精锐步兵师，外加数万汉儿民夫正在加紧修缮长城。但时间太过紧急，还不知道能修成什么样子呢？”
    陈规听到这里，当即站起身来。“陈某别无所长，一身所学，尽在守御城池。既然长城如此紧要，我今天晚上就去长城，辅助辛赞师长修城。”
    牛皋大笑道，“打仗的事，你不如辛赞师长。但防御长城，不要说辛赞师长，连岳帅也比不上你。”
    陈规连忙谦让，“这倒是羞杀陈某了。”
    牛皋说道，“你不用谦虚。这是岳帅亲口对一众将领说的。岳帅说了，如果天下真有一个人能守住长城不失，绝对就是你陈规陈大人。此番长城防御，由你陈大人做主。战守之事，才由辛师长做主。希望陈大人到了前线，多和辛赞师长还有吴磷师长交流。辛赞师长统率步兵作战的能力极强，我老牛也未必及他。”
    当天晚上，陪陈规吃饭的还有岳云牛通高会民。听说对面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就是岳云，陈规也不由得多看了岳云几眼。攻打燕京乃是岳云成年之后的第一战，同时也是他的成名之战。杀了一个女真名将台实，又杀了完颜宗弼的女婿纥石烈志宁，这样的战功，别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挣到，但岳云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做到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岳云并没有恃功生骄。晚宴之上，岳云显得比牛通更乖，完全没有一点太子的威势。牛皋对岳云喝来喊去，丝毫不假颜色。
    虽然和牛皋只是短短的一席交谈，但陈规认为牛皋确实当得起华夏国的军事大统帅。身为武将之首，对太子如此鲁莽实在不应该。所以陈规认为自己有义务提点一下牛皋。酒宴散后，三个小辈嘻嘻哈哈地离去。陈规目送岳云走远，方才十分谨慎地说道，“牛军团长，陈某虽然初来乍到，但有些话不吐不快。我认为牛军团长对赢官人的态度有点太过不恭了。就算官家不计较，赢官人将来万一继得大统呢？官家虽然没有官家的架子，但我们做臣子的，还是要以恭顺为上。”
    听了陈规的话，牛皋哈哈大笑。牛皋用手轻拍了陈规两下，“陈大人，你不用太过小心了。华夏国不是赵宋，也不是李唐。官家的威严不在臣子的恭顺上，而在华夏国的开边拓土上。并且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从来没把应祥看成太子，而是看成我的子侄。你也不用担心应祥会像刘寄奴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刘寄奴教子无方，枉为一代雄杰。岳帅可不一样。我敢和你打赌，将来应祥继得大统，绝对也是一代明君英主。”
    看到牛皋如此自信，陈规也不好再劝。毕竟牛皋说得明白，他把岳云当成子侄看待。牛皋和岳飞乃是异姓兄弟。自己只是初来乍到的一个臣子，自古疏不间亲，自己再多嘴，可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牛皋咨询了陈规和陈德的意见，问陈德愿意从军还是从政。陈德犹豫之间，陈规直接替儿子做了主。“我这个儿子不成器，在战场上肯定不行。文略还可以。让他留在燕京城中充当一个小吏吧。”
    牛皋说，“也好。岳帅临走前，让我替那三个不着调的小家伙找一个能够看住他们的人。就让大郎去吧，陈大人意下如何？”
    听说要和太子打交道，陈德内心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
    陈规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牛皋竟然如此大方，直接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攀龙附凤的绝佳机会。陈规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冲着牛皋深深一揖，语气坚决地说，“陈某此番到得长城，只要我不死，异族联军就别想攻入长城。”
    陈规到了长城，和辛赞吴磷一起修缮长城。辛赞是个知趣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守御，而在进攻。所以一应修缮事宜，皆由陈规作主。在短短的十天之内，陈规巡视了数百公里的长城，几乎每天都骑在马上，把骨头都快跑散架了。吴磷也是个识趣的人。他知道岳飞极为推崇陈规的守城之能。所以也不干涉陈规的守城准备。
    陈规的辛苦也不是没有回报。根据情报中西域联军的攻城武器，陈规应地制宜，不但给险要地段加上了盖子，用厚木制成顶棚，再用泥土覆盖，可防石炮袭击。同时还根据华夏军善战的特色，在长城之北紧急整修了几座城堡。城堡距离长城不过三里远，正在城墙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联军想破长城，必须先破城堡。他们无法隔断城堡和长城守军的联系。
    陈规全心全意地扑在了长城防御上。辛赞则斗志昂扬。他的步兵师坚守长城，但长城之外却有杨再兴的一万黑甲军。外加焦文通萧山的一万苦役军。他们在防御平州营州的金兵同时，把侦骑撒到了北方千里之遥，以便能够更准确地捕捉异族联军的情报。
    与此同时，牛皋坐镇燕京城，也在不断地调兵遣将。莽牛儿从来不是干挨打不还手的人。异族联军再强大，还能强得多金狗的骑军吗？他们只是比金狗的数量多了一点。那又如何呢？牛皋在燕京屯了二万骑军，外加五万精锐步兵。只要异族联军出现在长城之外，他会第一时间把军队开到北方草原上，先让这些来自极西之地的胡狗，见识一下华夏男儿的厉害再说。打仗打的就是锐气。只要能够旗开得胜，打掉了这些异族联军的狂妄，此后无论是对峙草原，还是据长城而守，全都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