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 - 分卷阅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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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竟如此之深,再度见面时不仅闭口不提当初的那一刀,似乎还对他余情未了似的,只把剑锋对准了徐绍庭,指称他诱拐公主……这份情谊之深足以感动苍天,梦里的他怎么会毫不动心,还跟徐绍庭那个眼也不眨就背后捅人一刀的小贼在一起的?
    清醒之后再回想起那梦境来只觉着荒谬得可笑,可是梦里他却真的深深体会到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也真心舍不得放弃和徐绍庭一起经营起来的那份基业,直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把自己从那情境中抽离出来。
    这是仙人手段,在考验他的心境么?还是预示着将来他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无论如何,他也看不出自己有杀了任卿投靠徐绍庭的可能性,哪怕是在梦里那种情况下,任卿也是更好的选择――他要是不那么性急地在成亲前就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而是等成亲之后水到渠成,把任家绑上自己的战车,哪至于落到那种地步!
    哪怕是任卿真的要将此事告诉父皇,他一个武道天才,又得了仙人传承,难不成就会因为男扮女装得什么罪?梦里的世界太过怪异不好评说,可是现在的他却是并不怕这个身份曝光的,更不会因此杀了如此深爱自己的人……
    白明月深吸了口气,反复想着梦中的场景,再对比着现实中冷冷淡淡却又确实值得依靠的未婚夫,不自觉地开始修改自己将来的行事计划。直到有了腹案,他才将精神完全集中到仙人设下的这个测试上来,伸手推开大门,迎接最后一项考验。
    巨大的战场在他面前展开,一群披坚执锐的将士跪在他面前,口称“陛下”,请他带领他们打倒那些敢来侵犯仙朝的敌人。这情景与刚刚光怪陆离的梦境又似结合到了一起,白明月心中刚刚压下的痛苦、屈辱、激愤等情绪顿时有了发泄的出口,从腰间抽出长剑举向天空,用力在空中划下。
    剑身上有一道尊贵又明亮的紫气随着他的动作升起,冲入云霄之中。而对面战场兵众之间,也同时升起了一道煌煌金光,化作一条头角峥嵘的五爪巨龙,呼啸着直上青天。
    这场战争打了不知多少时日,将他的戾气和傲气都激了起来,也将他的剑法和心志都磨练得越发精纯,战场上临阵突破了一个小境界,于今已是武士中境的修为。沙场上尸横遍野,对面那条威仪赫赫的金龙也在他面前俯首,主动没入浮在他头顶的那条紫气中。
    眨眼之间,紫气上便显出龙鳞,龙鳞上也隐现紫光,两道粗壮的龙气相互纠缠融合,盘旋在白明月头上,化作一条明亮威严的紫色巨龙,鳞、角、须、爪无不活灵活现,宛若真正的神兽。
    那条巨龙在空中摇头摆尾,强大的气势震压得战场上这片天地都摇摇欲坠,然后化作一道紫烟,迅速投入白明月头顶百会穴中。
    仙人的声音蓦然在他耳边响起,蕴含着恢弘浩大的威压,将他刚刚因为吞噬了龙气而生起的傲慢之心打成粉碎:“你既然选中‘势’这一门,也就是凡俗中人,到底不得超脱。我将这座小世界生成的武运与一篇从前收集的战阵残篇送与你,以后你好自为之,从此不必再踏足这座仙境了。”
    白明月手握着长剑,虽然有些失意,但还不至于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他本来也不信什么长生久视,来到秘境之前更没想到会得到仙人垂青,能得到眼下这份造化就足够满意了。
    他将长剑归鞘,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鞠一躬,再起身时就已经站在了一条官道上――正是进入秘境之前那条路。只不过当初站在这儿时,抬眼就能看到秘境入口处露出来的玉石大道和两旁的瑶草琼花;而此时再往前看,就只有一片无尽荒漠和几个绕着大道巡视的普通士兵。
    他已经出来了,任卿呢?徐绍庭呢?白明月抬手捻了捻那粒混入鲜血炼成的珊瑚耳坠,惊喜地发现血脉联系重现,任卿既没出意外也没被关起来,反而比他更早地离开秘境,现在就在离他不足五里的地方。
    他安心地笑了笑,取出一件雪白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月下梨花般清艳动人的脸庞,迎向那几个巡视的士兵,取出一面羽林卫令牌一晃,命他们带自己去这片秘境外新设的都护府寻人。
    大都护苏厥之前接过鸾驾,见着他就激动得放声恸哭:“真是老天开了眼,让公主平安回到臣眼前来。臣与孙卫尉日夜思念公主,恨不得以身相代,如今能见到公主平安归来,是苍天垂怜老臣,垂怜我仙朝啊!”
    苏厥五体投地地伏在席上,眼泪滚滚落在席子上,倒不是有多敬爱这位公主,而是白明月万一有个好歹,他这个都护就做到头了,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全。他狠狠哭了几声,把要丢官发配北州的惊恐发泄出去,立刻换了副脸色,抬起头来讨好地笑道:“臣这就安排汤沐和饮食,再把这好消息告知孙卫尉一行,请公主安心休息就是。”
    白明月抬了抬手,沾着干硬血痂的修长手指就拦在了苏厥面前:“且慢。我之所以不先去找羽林卫而是来见大都护,是有见事想叫你替我办了。这件事必须要办得好,还要掩住风声,万一让旁人知道了――”他干燥的嘴唇微启,唇边一道裂痕便翻出鲜红的血珠,配着珠玉般的皓齿和眼中璀灿光芒,有种诡异至极的美感:“罪名也不比我在你这里出了意外的小,你明白吗?”
    苏厥平生也杀过无数妖兽和武人,可是看到这笑容,这颗心就从里凉到外,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整个身子和魂魄都被冻住了,只好连连点头:“公主只管吩咐,臣必定办得漂漂亮亮,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好。我要你做的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只是替我找个人,一个修为与我差不多,可能略低一点儿的少年。”他起身从苏厥案上拿了纸笔,几笔便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我要你给我找到这个人,今天找不到就守在秘境外头慢慢找,就算把方圆几百里翻遍了,也得把这个小贼找到,然后……”
    他神色阴晴不定,一时想着进入“势”门时受了徐绍庭那一击,一时又想到梦里和他相互扶持,共图大业的青年,身上的杀气凝而不发,倚在案前,玉指轻轻点着红木桌面,须臾之间就把桌上按出了几个浅坑。苏厥不敢太劳这位尊神费心,主动请缨:“等臣捉到那小贼,就将他关进地牢,秘密传讯公主,请公主到时候慢慢发落可好?”
    白明月手上流出的真气顿时收敛,闭着眼懒懒地答道:“罢了。我先去沐浴更衣,这地方的侍女粗陋无知,不必安排他们侍浴。着人叫随羽林卫同来的太学生任卿过来等我,沐浴之后我就要见他。”
    就当是奖励他在自己梦里的痴心,给他一点甜头……啧,他不可能像梦里那样蠢,把任卿推到徐绍庭身边的。
    他愉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轻薄艳丽的绯红宫装,衬得人面比花色更艳,穿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到了花厅。他已经是武士中阶修为,走起路来步履虽有些急切,裙脚却纹丝不动。直到进入厅堂之后,任卿起身给他见礼,白明月才故意提了提裙摆,微露出那双柔美光滑的霜足,粉嫩的脚趾还诱惑地挑了挑。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任卿如同没看见一般,行过礼就起身禀报:“这座秘境已然关闭,我等在周围寻找数日也没能再找到开口,想来是有些不稳定,不适合再进入。我知道公主在秘境中受了惊吓,可秘境关闭的事已报到了玉京,陛下与昭仪心里必定更加惦念公主,苏都护虽然已传讯回京报了平安,到底不如公主亲身回宫更令圣人安心。不知鸾驾何日启程还京?”
    白明月既讨厌他这么冷淡,又实在吃他这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看他这样子就心痒痒地想撩拨几下。于是故意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按在他肩上,略略施力拿得他不能后退,附到他耳边笑道:“卿卿替我拿主意便是了。”
    他嘴角含笑,一双眼却冷静地盯着任卿的每一丝细微反应,只想要知道――徐绍庭当面叫过任卿“卿卿”没有?
    可他从那张脸上没看到任何类似羞涩或是愧疚的感情,也不像之前那样用冷漠外表掩饰不知所措的慌乱,只是从眼底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苍凉和疲倦,再没有其他反应。就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打扮得娇美绝伦的公主,不是他不计生死都要追回的心上人,而是一块生了锈的木头似的。
    难不成他真的能共享那个梦境,看到自己杀他了?白明月虽然在第一刻就否定了这个离奇的念头,可还是无法控制心底的隐忧,原本柔软灵活的身体僵硬起来,连精心装扮的外表都因为患得患失的心态失了韵致。
    任卿这副失魂似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看见了他的梦,难不成是因为徐绍庭……他以为徐绍庭死了?
    第44章
    十年精心教导,抵不过这两个人气运交缠,命中注定要相遇相知相亲相爱。白明月越是做出一副对他用情极深的样子,任卿就越是觉着他心怀不轨,不知又要怎么琢磨利用自己――上辈子能捅自己一刀逃婚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就真心看上他,亲密到这样仪容不整地就要见他了?
    叫卿已经够亲近了,“卿卿”二字简直不能忍!
    他拉开白明月的手倒退几步,拱手阻止了他再上来:“既然公主愿意立刻回京,我这就请孙卫尉安排行程。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了,公主湿着头发易惹风邪,还是早些回内室休息的好。若无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话说出口,他也不等公主答话,转身就直接出了厅堂。
    白明月心怀鬼胎,也不敢狠留他,自己坐在堂上回忆了一下两人的对话,觉着自己没露出不该露的口风,任卿也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甚至临走时还叮嘱他注意身份,分明还是对他好的。只不过世家大族的嫡长子,又有个大宗师的师父,从小无数人围着捧着,没受过挫折,所以这次在秘境里受了挫,又丢了心爱的师弟,也难免心情不好。
    他想通了这一点,脸上又带了笑模样,特地回到内室,打散长发等着晾干,有一搭无一搭地考虑着如何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
    他们只在都护府呆了两天就启程回,消息传回去的速度则更快,从都护府发出传讯灵符,等到他们出发半天之后就传到了宫里。庄帝捧着书信,激动得眉眼飞扬,连连拍着桌案:“苍天怜见,朕的女儿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明月孤身涉险,这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惊吓,等回来时朕可得挑些好的赏赐,给她压压惊。”
    送信进来的内侍秦安笑道:“有什么赏赐比得过一个贴心懂事的驸马呢?奴婢看任家小郎对大娘子一片痴心,当初那些羽林卫都出了秘境,不就只他一个人留在里面陪着娘子?后来虽说出来了,也一直守在凉州那样偏僻的地方,换了旁的世家子弟可没有这个心。”
    他平常虽然谁家好处都肯收,谁家的事都能办,但揣测上意才是本行,见仙帝高看这位女儿一眼,也就愿意顺情说好话,敲敲边鼓,让白明月和任家联系得更紧密一些。至于九年多前说定的什么进了武师之后再赐婚,不过是仙帝怕未来女婿“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罢了。
    现在既然人人都看得出任卿修为武道都没落下,散漫花钱、邀买人心的本事也不差,那么婚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不行的?
    庄帝一向也不是太有自己主意的人,左右稍稍劝劝,就觉着这主意不错。白明月一行还没回到京城,这道圣旨就已经拟好了,连着公主封号都着礼部拟了出来,大典的东西也准备下了。
    等白明月回到宫中,迎接他的就是一道圣旨,将他封为邑城公主,等到及笄之后就赐婚与任卿。
    未来驸马若只是个太学生,那也太拿不出手了。因此紧跟着这道圣旨,还有道旨意直接发到了太学院,授了任卿一个散骑常侍之职――至于驸马都尉,那是要等成亲时再授的。
    任卿虽没想到这旨意能来得这么快,但上辈子已有此事,这辈子又无时或望,既然来了也就来了。他平平静静地接了旨,就去向仆射辞行,回到自己学舍里收拾东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房里的东西都是徐绍庭安排出来的,如今连人都跟着白明月跑了,还要东西有什么用?
    随手从架上拿起长衫,细看竟是徐绍庭的外衣,任卿眼前便不期然浮起那张温暖人心的笑颜。他心口就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到此时才醒过神来,觉出了心疼,可再疼也是无可奈何,那两人“一见知君即断肠”的模样已是他亲眼所见,再留恋下去也不会让他回头,只能徒惹人笑罢了。
    他将那件衣裳掼到榻上,走到东窗下,摊开一卷雪白细纸具表谢恩。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不管白明月愿不愿意嫁,圣旨已下,他要么就把自己诱出去杀了,要么就逃婚去找徐绍庭。后者也不必说,若是白明月再敢来杀他一回,他就敢凭着圣母光环压制住此獠,然后想法废了他的功体,一辈子关在家里养着。
    反正他还有两个嫡亲弟弟,也不怕娶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来。只要多找些会武的仆婢看紧点儿,谅白明月这辈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一面想着一面笔走龙蛇,写到一半儿门外忽然跑进来个人来,风风火火地冲到他面前高呼:“任常侍,不好了!”
    公主变成男人了!
    任卿手里的笔“啪”地一声落到桌上,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来人的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封公主的圣旨明发之后的事。邑城公主这个封号在白明月梦里出现过,当时他还能劝自己不要把那段奇诡的梦境当真,可这个封号砸到头上,他的心境顿时动摇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未来和那梦里有哪怕是一丝半毫的相似,因此旨意下来之后就果断地跪在堂上哭诉:“父亲,儿,我,我不能接这份圣旨,不能当这个邑城公主,嫁与任郎了!”
    他的神色既柔弱又决绝,带着壮士断腕的凛然,瞟了皇后和赵昭仪一眼:“我早先本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说,如今却是不得不扫父亲母亲的兴了……”
    羊皇后惊讶地站起身,满脸都是怜惜悲悯的神色:“明月莫伤心,你是咱们仙朝唯一的公主,身份何等高贵,哪怕遇到什么不幸,也不是臣子可以挑剔的。此事自有你父亲与我为你做主,不就是一个荥阳任氏的嫡长子么,只有他配不上你的,哪有你配不上他的道理?”
    白明月低头掩面,冷眼看着这位皇后唱做俱佳地给他扣上个在秘境中淫乱的帽子。庄帝本就是个耳软心活的人,又是心爱的娇妻说了这番话,便把他的伤心劲儿先勾了起来,走过去亲手扶起白明月:“我儿莫哭,天大的事自有父亲为你做主。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来,父亲哪怕请出皇家供奉的三位大宗师,也要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他这位父亲真有这么可靠吗?他回想起梦里杀了任卿被迫出走的无助,眼底冷意更深,哽咽着将头埋进了庄帝怀里说道:“我倒没受谁委屈,反而有了一番奇遇,成了那座仙境之主选定的继承人。之前秘境关闭,只有我留在其中,就是因为我通过了仙境主人的考验,得以传承仙人道统和武运。那位仙师说,凭我所得到的传承和气运,只消融汇贯通之后,就能剑指天下,战无不胜。”
    庄帝惊喜不已,抓住他的肩膀,深深看着他清水芙蓉般素净的脸庞:“我儿说的是真的?真乃是天佑我仙朝,你既有这本事,将来自然能替我和你弟弟收拢各城城主,开拓域外疆土……为父百年之后也可以去见列祖列宗,告诉他们我养出个好女儿了!”
    他笑得开怀,赵昭仪惊喜得拼命咬着唇抑制笑意,唯有羊皇后容颜扭曲,一双杏眼冷冷地眯起来,隔着庄帝的肩膀狠狠瞪向白明月。
    白明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眨眼又逼出一滴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庄帝:“可我接受了武运传承之后,因为女子之身不能承担如此浩大的气运,仙师便施展秘法,将我变成了男子。我,我不能再嫁予任郎了,这可怎生是好……”
    满场冰一样地冷,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哭泣呼喊,声音里已完全不见了刻意压出来的柔软纤细,完全是正常的少年生音。庄帝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也从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上看出了几分男儿的阳刚,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羊后勉强开了口,声音就像锯木头一样粗哑,低声笑道:“明月儿,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男女相是天生成,哪有半途改了的……”
    白明月低下头,双手掩着脸,冷笑着反驳道:“那是仙人手段,我等凡人又怎么能知道?皇家也有破碎虚空的大能留下的笔记,其中写着仙人能生死人、肉白骨,移山倒海也只在挥手之间,只是给我换一副男体又算得了什么?母亲不信的话可叫人查看,我若不是真的成了男子,怎么舍得不与卿卿成亲……”
    她把从那座傀儡城里搜寻出来的仙界法宝拿出来一件,顿时晃花了众人的眼。庄帝虽然耳软心活,倒也没糊涂到了法宝也不认识,有仙缘的女儿、不,儿子也不要认的地步。
    他被这宝光一照,立刻明白起来,双手扶起白明月,无比和蔼地说道:“这是大好事,哪里值得悲伤呢?虽然你一时还不能适应……嗯,我叫任卿多开解于你,你们两个都好孩子,可是到底是仙缘更重要不是?这个公主是不能再封了,却也不能让你白白受这一趟劳累和惊吓。罢了,朕就封你为卫王,将来替朕和仙朝戍卫疆土,保卫天下太平可好?”
    又不是太子,有什么好的?哪怕他得了仙缘,白澄还只是个炼骨期的废物,他父亲心里也只有那个嫡子,只把他当个可以利用的东西罢了。这倒也无所谓,他早就不指望着父亲和母亲赵昭仪能把江山给他,有了这身武运和光明正大的卫王身份,再谋划什么谋划不到呢?
    而且……他脑中浮起任卿如绝顶积雪般的高不可攀的淡漠神色,借着叩谢皇恩的机会抹去了过于明显的笑容。任卿既然喜欢男子,能对着徐绍庭百般耐心,对着白澄也温柔可亲,那么对着恢复了皇子身份的自己,又该是怎样一番态度呢?
    第45章
    眨眼之间公主未婚妻就变了男人,白明月特地派来安慰任卿的内侍看他时脸上都带了几分同情,更不要消息传得飞快,已经知道任卿因为保护公主有功进散骑,马上就要一步登天的太学院诸位博士和没能进秘境解决就业问题的太学生们了。
    好好的婚事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怜,真是无辜,真是……喜闻乐见啊。这种出身高贵长得还比别人好看的世家子弟实在太拉仇恨,若是再让他娶上个美艳如仙的公主,太学这群三四五十还没成亲的博士弟子们还有什么活路?牺牲他一个,平衡全太学学生心里的怨气,实在是太值得了!
    一片额手称庆的混帐当中,还是有那么一股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泉的,他就是当初差点到任卿面前提亲,还把人家师弟弄丢了的崔远。从那座秘境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为丢了徐绍庭愧疚。犹其是后来发现秘境中先前进去的人都被送了出来,就连一样迷失其中的任卿和公主也先后出现,唯有他带进去的徐绍庭始终不见踪影,心里就一直觉着对不起任卿。
    尽管后来任卿安抚过他一次,说这件事与他无关,该由他们师兄弟自己负责,可崔远的心里总像欠下了笔帐似的,这些日子更是加倍照顾任卿。等白明月派下来内侍出了门,他就主动带着姬叔衍和几个弟子过来帮忙搬家。
    任卿看着他们自来熟地进门收拾铺盖、整理衣服,有心告诉他们别干了,却抵不住这几人热情太过,一下子就把房子里收拾得四白落地,就连学院之前准备的笔墨和摆件都装进箱笼,扛起来就扔到了外门的马车上。
    ……那里面还有不少徐绍庭的东西,他原本都不打算带回去了的。
    那些人连说话的余地都不给他留,收拾好了之后就直接把他送回任家那座别院,然后把箱笼折腾下来,让下人看着收拾。任卿不好拂了众人的好意,就留他们下来吃了晚饭,等这些人都走了以后,才冷淡地吩咐下人:“徐郎暂时不会回来住,那些箱笼都收到库里,不必再拿出来了。”
    其实收拾了这些也没用,这座别苑徐绍庭已经住了几天,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摆得处处可见,凡是任卿行动之间,总错不开要看到他的手笔。更可怕的是,两人在一起将近十年,品味已经熏染得十分相似,任卿住在这里只觉着色色安排得都合自己的心意,根本没想到这其中并非仆人,而是他师弟的功劳。
    纸是常用的雪浪纸,帛是西州产的薄黄绢,笔墨都按照他的习惯排好了位次,连脚下的草席也也是通州地区出产的红缘灯芯草席,气息能提神醒脑,坐下去就让人宁心静气。任卿推开窗户,吹着微凉的秋风一面醒酒一面重写奏章,然后再给父亲和师父分别写信,告知他们公主忽然变成男人,婚事取消,他也要入朝做散骑常侍一事。
    至于徐绍庭在秘境中得到仙人传承这种不可随意让人知道的事,他出了秘境后就传讯告诉了郑卫,对自己家里人则瞒得严严实实,连徐绍庭当初追着自己去了那里都没提过。
    该传的消息传出去,该收的东西也都收起来了,任卿便决定就此抛下过往,好去走下一段与前世完全不同,却也未必能安稳多少的人生。
    只是连这算作和过去告别的一夜他也没能睡得安稳,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刚刚被郑卫带到徐家,在院里看到那个幼小的男孩时。现实中的情绪似乎不会带进梦里,他看到那个小男孩时只觉着亲切、可怜,还有几分高兴――头一次见面时他对徐绍庭并不算客气,以致这孩子在他面前始终带着几分紧张和讨好,哪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忘记当初他冷下脸来时,徐绍庭眼神中含着的紧张和脆弱。
    所以这次他放缓了表情,俯下身抱了一下那个孩子,轻叹道:“你要是永远都这么大就好了。”
    徐绍庭眨了眨眼,担心地问道:“我长大了,师兄就不要我了吗?”
    任卿唇角微挑,眼底却全无笑意,摸着他头顶茸茸的短发答道:“你长大了,就会遇到更喜欢的人,更想做的事,不会像现在这样听师兄的话了。可你喜欢的人偏偏是我不想让你喜欢的,想做的事也是我不愿你做的……不是我不想要你,是我们的缘份到头了,再往前走,难免会反目的一天。”
    师兄弟做不成,以后说不得还要做敌人。
    他身在梦里,神魂不交,看到眼前的徐绍庭忽然长大了不少,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和他分别时的少年模样也没觉出奇怪来。那双短小幼嫩的手臂忽然长到了足以将他的腰身圈住的长度,并且也确实那么做了,双臂一紧便将他拉得半跪在地上,那双清澈透底的星眸中光华闪动,竟有几分逼人的威严,看得他一时无法动弹。
    “徐绍庭……”任卿开口时竟觉着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下来,这三个字说得有些艰涩。而徐绍庭的气势越发强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了半天,任卿才想起来要挣开他。
    可越是挣扎那双困住他的手臂就收得越紧,徐绍庭脸上掠过一丝复杂苦涩的笑容,缓缓开口,声音细弱之极:“原来师兄已经知道了,还这般嫌恶我。那也没什么……不管师兄如何看待我,我还是喜欢师兄,此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变的。”
    任卿也险些被他这番誓言打动,然而就在要劝他回头的时候,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这里是他的梦境,梦中徐绍庭说的,自然都是他想听到的,又如何能当真的?现在他的师弟……他还在秘境中接受仙人传承,又怎么会忽然回到京城来找他,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益城徐家的院子里了。
    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从秘境回来,自己就成日家想着怎么把徐绍庭和公主分开,让他回归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师弟,所以连做梦也要梦见他这么乖巧的模样……他抬手摸了摸徐绍庭的脸,将他他充满孺慕的神色尽收眼底,但还是狠下心来推了一把:“去吧,以后不要再来缠我了。”
    梦也好,执念也好,都不要再来纠缠他了。
    可这一推之后,梦竟未醒,徐绍庭也没离开他半分,仍旧牢牢困着他。少年朝阳般的容色中闪现出一丝淡淡阴霾,右手抬起,也像他刚才做的那样,划过了他的脸庞。
    “师兄方才说得太轻松了。你怎么会这么自信,以为随便推一下,就能把我推开了吗?”那只手紧紧扣着任卿的脸,小指勾住下颌稍稍往上一抬,让他的视线对上了那双清明到锐利的眼睛。任卿本能地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动弹,甚至握住徐绍庭的手臂也无不阻止他的动作。那双手似有千钧力道,紧紧箍住他的身体,然后那张脸也缓缓压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他素日里竟藏着这样龌龊的念头吗?唇间接触到一点柔嫩的触感时,他还能震惊地反省自身;等到那张脸压下来遮住他的视野,那栩栩如生的触感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占满他心神的时候,他就没心力再去想别的事情了。
    这种逼真的感觉完全不似做梦,他既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也不知该怎么抵抗――上辈子该结婚时遇到了公主逃婚,他还没来得及学习如何做一名丈夫,就因为这个打击而对男女之事生出许多厌恶。而徐绍庭做这事时虽然也不见得怎么高明,那种悍然不由人反抗的劲头却是他从没感受,甚至没有想象过的。
    在梦里不会有疼痛和窒息感,那样狂热的亲吻,也只能让他感觉到被强行侵入的羞耻和不知所措,却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甚至可以说,时间长了以后,他渐渐还觉出了几分难言的快意,仿佛魂儿都已不在这副身体里了。
    过去几十年都能洁身自好,现在竟然做梦梦到被这么小的孩子强吻,他的修养和人品简直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任卿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尽力从喉间挤出呼唤声,想把自己从梦中唤醒。
    可这法子似乎不怎么管用,喊声几乎都被另一个人堵了回来,还夹杂着另一种不是出自他意愿的细微声音,听起来低沉又古怪,连在梦里都不怎么能听清楚,更不必说是要唤醒沉眠的身体――或是睡在脚踏上的侍女了。
    徐绍庭倒是忽然放开了他,满眼都是快要流淌出来的炽热情感,隔着长袍抚摸他纤细有力的腰身,炽热的胸膛抵在他胸前,缓缓托着他的背压至地面,激动地低声叫道:“师……卿卿,你也不讨厌我这样对不对?”
    听到“卿卿”两个字时,任卿心里就像是被巨锤砸了一下,神魂都动荡起来,猛地想起了白明月在仙境之外叫的那声“卿卿”。
    难不成他竟还要梦到和白明月……这简直不能忍!他深吸了口气,清啸一声,右手狠狠印上了徐绍庭的肩头,心中一动,再睁开眼就已经回到了任家那座别院的正房寝室里。
    周围一片黑暗寂静,空气微凉,清爽得很,可他周身乃至身下的被褥都已湿了一片,还有汗珠正从额角滚落,冷冰冰冻得自己的心都在打颤。刚才那个果然是梦,可他为什么会梦到这个?难不成他因为知道公主是男扮女装,打击受得太大所以突然变成个断袖,还对自己悉心教养的师弟有了不轨之心?
    他在黑暗中枯坐许久,直至一身汗水塌下去、湿透的寝衣重新晾干,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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