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视深渊 - 第010章 逮虾户

    夜色之下，一片寂静。
    “嗯，其实我应该早点说的。”
    沉默许久，莎娜敲了敲轮椅扶手，头颅低垂，轻声低语道：“我的全名是……莎娜·艾德里克，很抱歉，我们家族的内部事将你卷了进来。”
    “等等……艾德里克？！”
    你刚刚说了艾德里克对吧！
    安然的眼皮当时就是一阵乱跳。
    艾德里克之名，哪怕是他这个穿越者也听说过。
    无论卡南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势力，不管有怎样的新星崛起，哪怕是掌握了翻山倒海之力的圣域术士，在面对那个名字时，也会如凡人面对沧海一般，感到深深的渺小与无力。
    苍蓝五大财阀之一，卡南之主，真正屹立于这方国度权力巅峰的存在。
    任凭世家更替，集团兴衰，他们就是苍蓝永恒的雄主。
    他已经把莎娜的身份想得够高，可依然没有料到，这个开着轮椅飙车的少女，居然会是来自于艾德里克的大小姐！
    当真正面临这一事实时，安然第一次体会到了词汇的贫乏。
    “卧槽，牛逼。”
    和莎娜大眼瞪小眼许久，直到对方略显害羞的收回了视线，安然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艾德里克大小姐的爱好……居然是在老城区里开轮椅飙车吗，还真是让人涨见识了……”
    “都说了我那时不是在飙车啊！”莎娜当场忍不住怒道，“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感想吗？！”
    “不然呢？”
    震惊过后，安然出奇地镇定了下来。
    一位来自最顶级财阀的大小姐，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真要说的话，只要是来自上六区的大人物，究竟来自哪一家，于他而言其实差别并不大。
    更何况大小姐又怎么了？
    这位大小姐还是天生四级的术士，不照样需要吃喝拉撒睡，甚至被人拖进失乐园差点打哭？
    莎娜几乎同时心有所感似的瞪了他一眼：“安然，刚才那一瞬间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
    “没有，你绝对是想多了。”
    安然当然矢口否认，又一次看向被他拖回来的中年：“你认识这家伙么？”
    早在这之前，莎娜就检查过那位死去的不速之客，因而她再度晃了晃脑袋：“之前在和他交手的时候，我确实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但是这个男人……我从未见过他。”
    “他是艾德里克的人么？”
    “在我所知的家族成员范围内没有。”大小姐收回目光，继续一个劲地摇头，“至于那些为艾德里克服务的人……可能要等家族那边检查才有结果了。”
    “那么那个失乐园术式呢？”安然又追问道。
    “我也没听说过家族掌握了这种术式。”
    提及那个险些将自己困死的场域术式时，莎娜稍稍顿了顿，碧蓝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深深的茫然：“按理说，家族掌握的所有术式，我起码也应该听过名字才对。”
    尤其失乐园能够轻易困死第四级的术士！
    一时间，两人的对话陷入静默。
    安然环抱着双臂，眉头时而皱紧，时而松开：“而且根据你的说法，术士的灵魂远强于一般人，因而即便是死去了，灵魂也不会那么快消散，而此人在你脱困赶来的短短时间里，灵魂就消散得干干净净……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这家伙在最后关头说了一句话！”
    他再一次细细描绘中年男人最后关头的反常表现。
    莎娜听着听着脸色就严肃了起来：“我们终将归来，正如我们曾经逝去……安然，你觉不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之前那个被治安署追捕的无眠者，最后喊的也是这一句话！”
    “这家伙和那帮无眠者是一伙儿的？”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其惊人的判断。
    无论无眠者教派的遭遇说出来有多么搞笑，他们终究是得到官方认证的邪神教派，一百多年前曾经酿下过可怕血案，以至于一百多年来，他们的模仿者始终不曾断绝过。
    哪怕是假借无眠者之名的举动，从本质上说仍是因其凶名太盛！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的又是哪路模仿犯？”安然凝重地摩挲着下巴。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知莎娜。
    除了那句表明无眠者身份的话外，中年男人还说过另一句话。
    ——原来是你。
    似乎，对方早就认识他！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穿越三个月以来，那个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神秘视线！
    “我的前身原主……他也和无眠者有牵连？”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免不了一阵头疼。
    “是哪一路模仿犯都不重要了，到了现在，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已经不同了。”灰毛大小姐的神色同样凝重，轮椅在缓缓地绕着圈，“艾德里克在一定程度上是默许内部争斗的，毕竟艾德里克屹立那么多年，只算嫡系都是个庞大的数字，如果有能力做到下克上，便是旁系取代嫡系也未尝不可。”
    “关键在于，他代表着艾德里克的某个人来杀我，使用的却是无眠者的手段。”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安然一向对这种豪门争斗敬谢不敏，奈何中年男人的来历很关系到他的小命，他只得脑洞大开继续分析下去：“艾德里克内斗可以，但不许外人掺和进来？”
    “不对，对于这么一个盘根错节的大势力而言，内外其实根本没多大差别……”
    “莫非关键在于……无眠者是邪神教派？”
    “没错，如果我死在了内斗之中，必定会是震动人心的大事件，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莎娜面色沉凝的微微颔首：“可要是杀死我的人来自无眠者，便意味着艾德里克的高层和无眠者有勾结，并且关联极深，那么其他四大财阀乃至纯白教会……都会因此而盯上艾德里克。”
    “当年无眠者造下的血案，深深地影响到了每一个人，这之中既包括五大财阀，也包括代表神意的纯白教会。”
    “如果血案被扣在艾德里克的头上……”
    “安然，我恐怕必须要回去一趟了。”
    少女霍然转过身来，俏丽的面孔上写满认真，她的胸膛起伏着，直至终于说出那句话来：“你愿意和我一同去艾德里克走上一遭吗？”
    她身上的诅咒依然没有稳定，想要返回艾德里克，安然是必须要跟过去的。
    安然今日不知第几次陷入了沉默。
    即便莎娜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他也能够想象得到，五大财阀之间必定有龃龉。
    “好啊。”
    许久。
    少年蓦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于豪门间的恩怨，我没有兴趣，但是听这家伙最后说的话，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被无眠者记住了。”
    “那么，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风格。”
    “我只有一个要求，所有关于无眠者的情报……我也要分享一份。”
    “没问题。”
    轮椅上的少女松了口气，紧接着露出了笑容：“事不宜迟，我们尽早出发。”
    ……
    呼啦啦——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诸多景物不断倒退，消失在视角的余光处。
    有那么一瞬间，安然后悔了。
    当然，他并不是后悔答应了去艾德里克。
    毕竟关系到一个神秘的邪神教派，更关系到三个月以来，那个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恶意视线，就算不看在莎娜支付的报酬的份上，他也总要想办法搜集情报的。
    而只要还在卡南的土地上，谁的情报能力能比艾德里克更强？
    “啊这……”
    风驰电掣之中，安然张了张嘴，被灌进一口凉风，转而又闭了嘴。
    人生两辈子第一次飙车兜风，而且还有一位白富美陪伴在旁，两者叠加在一起，本该是更加令人兴奋的事才对——前提是他们俩不是合乘一把时速一百二的轮椅的话。
    淦，实在太几把怪了好么！
    “苍蓝是魔法世界，这确实很魔法，但还是很几把怪。”
    安然只感觉万分哭笑不得，瞥了眼身旁集中精神开轮椅的大小姐，又扫了眼身下风驰电掣的轮椅，果然还是好tmd怪……再看一眼，嗯，实在是太怪了！
    忽然，莎娜的笑声自耳畔传来，明明在高速疾驰中，风声阵阵，却依然清晰可闻：“前面就是上下城区的交界地带，上六区‘华亭座’的力量延伸至此，通过‘华亭座’很快就能抵达上六区……”
    华亭座，是构成卡南基石的十三座古代遗迹之一，也是下七区通往上六区的枢纽。
    曾几何时，安然遥望那高悬于天的上六区浮空岛时，新生震撼与向往的不同时，也不止一次产生过好奇——上六区的大人物们若是要出行，该怎么从浮空岛来到地面上？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分别是：闭上眼睛往下蹦，撑了护盾往下蹦，带着伞往下蹦，骑着术士往下蹦，开着魔导车往下蹦，坐着轮椅往下蹦……
    一时半会儿间，他还真没想到什么特别体面的落地姿势。
    不过就在下一瞬，安然得到了解答。
    二人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一阵微风吹拂而至，轻轻地掀起了二人的发丝。
    安然向着前方看去，瞳孔蓦地缩小，一张嘴渐渐地张大。
    莎娜很满意的挺了挺胸。
    “欢迎来到……华亭座。”
    前方，是一棵参天蔽日的古老巨木，通体萦绕着朦胧的绿光，它扎根于大地之上，形体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一根根枝条向远方舒展飘摇，探入下七区的时空，洒落下梦幻斑斓的星光。
    树冠如华盖，粗壮的主干撑起了上偌大的上六区。
    它正是卡南十三座古代遗迹之一——
    华亭座。
    然后莎娜就带着安然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狠狠撞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