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1-5部全集] - 分卷阅读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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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再承受第二次,我的话你懂吗?”
    我浅浅地笑道:“多谢忠告,我听懂了,记着呢。”
    “我看你是不懂,跟宇文灵殊对打的时候,你留过余地么?”
    我惭愧道:“当时心中激奋,过于炫耀武艺,也过于自负了。”
    “这还差不多,回头给你抓几帖药补补罢。”
    我赶紧道谢,凭潮端着架子说“不谢”,临出门又道:“你跟殿下做了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为什么要卧床一月,我没明说,不过是顾及你们脸面。看来,殿下是真的对你另眼相待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你们日后免不了还要如此,我这里有几瓶药膏,有生津润肌的效用,你到时候用上吧。”说着扬手扔给我几个黑亮的小瓷瓶。
    我黑着脸跟他道别,把瓶子拨到一边,闷声钻进被里。
    一个男人被压,怎么说也是件丢脸的事,不但丢脸,被人知道了更是威风扫地,以后还要怎么混?上次在心智飘摇之时,只想为自己寻找一点支撑,没有想过其他。再后来终于恢复内力,本以为自然可以扭转颓势,现在亲身经历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旦开始,我根本就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我咬着被角,绞尽脑汁回想,悲哀地发现从小到大读过的书全是经史子集,并没有房中术那一类。
    师父已经修炼到无欲无求的境界,这类事本来便有违他老人家的养生之道,自然提都不会提。
    从军时,因为年纪尚小,最厌烦那些军人在我面前讲些荤段子,又因为脸未长开,更厌烦他们拿我相貌取笑。兼之执法如山,碰见憋不住偷荤的,抓两个罚一双。到后来,搞怕了所有的人,即使成年之后,也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这些,更别提传经授道。
    回忆起来,其实我也问过宋然几次,他却总是避而不答,反问:“殿下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想去青楼玩女人了?”
    我被他直白的话弄得有些窘迫,只好干笑:“怎么会?刚赏了人几十军棍,我怎么能带头触犯军规?”
    宋然淡淡笑道:“不用急,皇上总会为你选个美貌王妃,让你日日翻云覆雨。那时,殿下心思定然都在娇妻身上,属下怕是连求见一面都难了。
    我不由面热,掩饰地板起脸道:“难道本王是急色到忘了军政的人?”
    “殿下既然不是,那更不用问了。”
    我语塞,这才明白被他绕进去了,一怒之下飞脚上前。宋然轻松躲开,笑道:“殿下息怒,什么时候停了战,属下做东,请殿下去天下最好的画舫寻乐!”
    他没有食言,他真的带我去了最有名的凌波舫,只是没有狎妓,而是并肩坐在画舫的包厢里听着歌姬醉人的吟唱,欣赏她们曼妙的舞姿。
    黄昏下船时,我们闲无去处,便索性在斜风细雨里漫步。那个时候,少年心绪,意气风发,我还对身周之人存有幻想,还以为这人生就会这么过了。那时在我眼里,江南的烟雨都像被画舫上荡漾的歌声浸透,格外的风流婉转……
    唉,宋然,宋然,为什么我要在这时想起他?
    身上酸痛的感觉越发强烈,全身都不舒服起来,躺在床上只觉身体虚浮而发冷。这是体温又升高的征兆,我裹紧了被,开始有些昏昏沉沉地嗜睡。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久,模模糊糊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跑进来,脚步在床前顿住,一个少年的声音急急响起:“他怎么啦?昨天不是好好的么?”话音刚落,我额头上覆了一只冰凉的手,“这么烫!凌悦,凌悦!”他开始叫我。
    我很不情愿地醒过来,从眼缝里看到床前大汗淋漓的少年,懒懒道:“……选拔通过了?”
    裴潜皱眉:“你又怎么了?不是已经好了么?吃药了没?我本来还想找你算账呢!答应的事居然食言,害惨我了。”
    我转动眼珠,冷冷看向他身后的江原:“他没通过?”
    江原把裴潜提到一边,弯腰再摸摸我的头:“药煎好了,你能坐起来么?”
    “不能!”我恨然,“你挑的好时候,不然他怎会落选?”
    江原面无表情道:“谁说他落选了?你以为这小畜生没有你真的不行?”
    裴潜立刻生气地反驳:“当然不行!我本来凭着战略战术解答可以进三甲的!结果就因为射箭偏了靶心,只得了第七!”
    我“哼”了一声,支起身子怒道:“小狼崽子!你野心不小哇,才参军几个月,还想得第一不成?嚷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没通过,既然都通过了,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江原沉声朝他吩咐:“去拿只碗,把药罐里的药汁倒进去。”
    裴潜老老实实走到桌前倒药。我别扭地歪着身体,动作缓慢地爬起来,江原拧着眉在旁边看,终于失去耐心。他把毡被往我身上一包,一手揽住我的背,另一手放在腿弯里,将我凌空抱起。
    我不由发急:“做什么!” 裴潜已经回头,有点惊讶。
    江原在床榻边坐下,将横我放在两腿之间,正色道:“你不舒服,我抱着你好些。”他若无其事地向裴潜道,“凌祭酒喝过药需要休息,你先去燕骑营报到罢。我已经嘱咐过燕一统领,会把你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裴潜瞧了瞧我,递过药碗,满脸疑惑:“你的病连坐都没法坐?怎么好像……”
    我拉下脸:“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还不快去?小心燕骑营反悔不要你。”
    裴潜立刻被我这句话惹恼了,朝我张牙舞爪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看你病死最好!”他“嘁”了一声,跺着脚步出门。
    等他离开,我有些得意地对江原道:“你现在信了么?这个小畜生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江原替我端着药碗,笑道:“嗯,假如他离你远点,我可以考虑栽培他。”
    我抬眼:“燕王殿下,你想我变成孤家寡人?”
    江原打量私人物品般打量我:“谁说的,你人都是我的了,怎么会是孤家寡人?”
    我正就着碗沿喝药,听到这话,磕到了牙齿:“江原!你能不能别这样厚脸皮?”
    江原低低地笑,看着我把药喝完,将我放回榻上,又加盖了一层毡被:“再睡一觉罢,发过汗就好了。”
    我合上眼,含含糊糊道:“你别得意,什么房中术,龙阳式,小爷也有炉火纯青那一日,你等着跪地求饶吧!”
    江原掖紧了被角,笑得不留情面:“凌悦……夸父逐日,精神可嘉。”
    我鼻孔里哼了声,却不想再说话,安安稳稳地闭目躺着。喝药后身上很热,好象整个人被关在蒸笼里蒸着,很快便有汗水从皮肤里冒出来,湿湿的并不舒服。我混混沌沌地睡着,好像在做梦,又好像对周遭的有所感应,分不清真假。
    只觉得江原一直在身边没有离开,久到我做了无数个梦,他还是在那里。
    不记得他什么时候问了句:“凌悦,你睡着了么?”
    我明明听得清楚,却困在梦中醒不来。
    又过了许久,他好像在抚摸我的脸,语声低沉得好像梦境般模糊:“凌悦,别怪我。我并不想弄伤你,也不想这么粗暴,只是有些难以克制。战火中,每个人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你我谁都不知道这样的相处机会还有多少……父皇知道我停战的消息了,十分震怒,可是我们还是不能出战。你说我为了权势挖空心思也罢,我这次的赌注里也有自己……”
    他用干燥的布巾擦去我脸上的汗液,然后轻轻吻我的眼睑,我已经感觉得出他唇上的温暖。身体渐渐轻松起来,我听到他挑帘出帐的声音,隐隐想着他刚才的话,却又不知不觉地睡了。
    几天以后,我发热的症状不再反复,江原似乎在匆忙地布置军务,只有晚上才有闲暇过来。大军没有出战的迹象,却再次传来了魏主江德命江原迅速出击的消息。
    第六十三章 长弓弦断(上)
    平心而论,江原的策略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
    陈熠的御驾亲征,鼓舞了因处死司马景而下滑的赵军士气。如果魏军立即与赵军展开决战,非但讨不了好,还可能面临十分被动的局面。而现在魏军以礼不伐丧为名拒绝出战,在赵军视野中兴师动众祭拜司马景,却化解了赵军士兵不少的敌意。
    其实稍有点见识的人都明白,所谓“礼不伐丧”是对一国君主崩逝而言,司马景是万万沾不到边的。可是魏军的借口却恰恰迎合了许多赵国下层士兵的心愿,他们既不懂什么礼仪,也不会分析战场大势,只会听从自己内心最朴素的情感召唤。在这种情况下,朝中越是严令禁止军中祭拜,越会引起军队的不满。
    另一方面,即使陈熠明知魏军的诡计,也绝不可能有一点退让。一旦退让,就等同于承认自己的失策,甚至等于默认了司马景的影响力与国君等同,最终导致陈氏政权的威信大打折扣。赵国素来以军事力量论英雄,万一出现军队哗变的情况,后果必然难以挽回。
    因此如果从长远来看,江原的决定是对兵不血刃的最佳诠释。假以时日,赵军上下离心离德,高级将领便可以被招降,这才是对赵国最沉重的打击。
    然而问题在于魏军并非单线作战,除去绕道河西的程广,完全是三线作战。江原不肯出战,压力便全部推给了新破武关的魏越联军,和北渡黄河的武佑绪。
    陈熠坐镇中军,留宇文念防备江原,自己指挥军队向南北两方猛攻。不出旬日,赵军解救了栎阳之围,将武佑绪军队逼退至黄河岸边。二十多天之后,陇西郡守李成率军与魏越联军大战丹凤,灭去魏军兵力两万、南越兵力近万。武佑绪粮草告急,韩王请求燕王出兵的信件一封连着一封。
    停战将近一月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在凭潮的调养下,内力也基本如以前一般圆转自如。
    中军大帐里,江原麾下所有谋士将领都聚在一起,有的神色焦急,期待他下达出战的命令,有的却神色凝重,似乎在担忧着什么大事。
    虞世宁心事重重地询问:“殿下,还不能出战么?武将军的告急文书已经发来第三封,说照此下去,渡河大军最多只能再撑十日,十日之后,再无粮草供应,军队必然生变。”
    江原沉声道:“告诉他,十日后,若是粮草运不过去,可以杀掉战马充饥,但是千万不可出现人吃人的事,更不能与当地百姓争抢粮食,否则立斩无赦。”
    虞世宁忧心道:“杀掉战马还是其次,就怕出现投敌倒戈。”
    江原冷笑,眼中带着些缺乏睡眠的阴影:“倘若整个赵国尽在我们手中,还怕他们跑掉不成?”他向时谦道,“子逊,去告诉韩王的使者,我们这边还未等到皇上下令出战的消息,让他再坚持一阵。尽量让南越军队多抵挡些攻势,他们总不能一直躲在后面看热闹,等着捡现成便宜!”
    时谦诺然出帐。前护军李恭时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殿下,末将愿意率一万军队前去支援武将军!游也要游过去!总不能眼看着他们在河那边挨饿!”
    右护军乔云道:“李将军,现在黄河正是春水肆虐之时,我们一来没有船只,二来士兵多数不识水性,怎么运粮?”
    陆颖也冷静道:“过河运粮,不但耗费人力,还会让赵军以为我们要大举进攻,引起赵军更猛烈的反弹,那时武将军就更难支撑了。比较下来,还是抢敌军粮草比较行得通。”
    李恭时听了更加发愁:“去年赵国大旱,赵军自己都没多少存粮,经常饿得前心贴后背,从他们口里能夺几两饭?”
    我看着他们争论不休,忍不住插话:“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他们几人差不多同时看我,立刻道:“请讲。”
    我笑道:“既然没有船运粮,不如到黄河附近的城中收集一些大型酒坛,在里面装满粮食,再把坛口密封起来,用粗绳捆绑在一起。趁夜深人静,把酒坛没入水中,让识水性的士兵推到河对岸去。密封的酒坛装了粮食会很重,不会进水,更不会浮出水面;少量的士兵过河,也不会引起赵军警觉。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恭时和乔云听了都喜道:“这主意好!”
    陆颖也拍手道:“简单易办,并不用耗费大量人力,倒是可行。殿下以为呢?”
    江原淡淡地调笑:“凌悦,你这南蛮人果然比较精通水战。”他说罢扔给李恭时一支令箭,“李将军,给你五千人,切记小心行事。”
    李恭时兴奋不已,出帐前郑重朝我一抱拳,便急急下去执行命令。
    江原眉间却有点不易被人察觉的阴郁,又问时谦:“子逊,赵营怎样?”
    时谦道:“现已查明,赵军络绎不绝前去司马景灵堂祭拜,其实也是前军主将宇文念纵容的结果。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并不对军队强调陈熠的严令,但同时又向陈熠诉苦,说并非自己军令不严,而是法不责众,不能同时降罪数万名将士。此外,他还自责失职,请求陈熠将自己降级处分。”
    江原讥笑:“这么一来,陈熠反而要想办法安慰他了。”
    “殿下所料正是,陈熠不但好言安抚,还赐了宇文念一件麒麟锦袍。”
    江原手指在沙盘里轻划,沉思道:“这个宇文念,是个圆滑深沉的棘手人物,兼之实力雄厚,只要他肯服软,没有谁不会买账。陈熠这般厚待他,我们将来能给他的绝不会超过赵国。所以一旦阵前对决,就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看清眼前形势才行!”他站起来,“好了,今日事毕。大家各归各位,虽然我们暂不出战,也要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不可倦怠。”
    众人听了纷纷告辞退下,我也站起来,江原却先一步拉住我,低声道:“你不用走。”
    我回头看他,等到帐中空无一人,才道:“僵持快一个月了,你对这次的事有几分把握?”
    江原表情有些颓然,紧紧把我拉进怀里抱住,好像疲倦得不想说话。
    我低声道:“你父皇近来不再催促你出战,即使韩王告急,也没有只字片语的指令。从这些天越来越紧绷的局势看,一切都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江原淡淡道:“我在等他的决定,他一日不决,我一日不出战。”
    我严肃地与他对视:“陈熠此时锋芒正劲,照此下去,不用多久就可以拖垮武佑绪,还会利用魏越联军互相堤防的心态,打垮联军。到时所有攻势的都会转向这边,即使皇上不回应,难道你真舍得回头么?只怕到时说什么都晚了。”
    江原语声变得有些冷酷:“这盘棋我会与他下到底,用我的性命,用所有攻赵的成果。”他忽然皱眉,“凌悦,你怎么想?你会离开,还是……”
    我表情认真地想了想:“我静观其变,等你彻底失败后,我可以混在旁边拍手称快。”
    江原冷哼一声,突然更用力将我擒住,按在旁边的书桌上:“既然如此,我现在便讨回来,也免得到时后悔!”手一扯,拉开我的前襟,从胸口探进去乱摸。
    我阻住他手臂,抬脚踢向他腰间穴道,趁他躲闪,反手将他按到桌面上,也将手伸到他胸前摸索,语气故意极尽轻浮:“燕王殿下,还是让下官尝尝你的滋味罢!”
    江原脸上阴霾尽去,一个挺身,双臂重新环住我,笑道:“凌悦,你差得远……”
    他话没说完,帐外燕七的声音道:“殿下,田大人和杜司马求见!说是皇上有密旨来到。”
    我立刻推开他,整理自己的衣服,江原则摆出一脸漠然:“快请。”
    眨眼功夫,衣衫鲜亮的田文良就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杜长龄表情平淡,却也并无什么凝重神色。我从这两人神色猜想,这圣旨的内容应不是那么悲观。
    果然田文良一见江原便呵呵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我看见江原眼神明显一动,表情却仍旧坦然:“田大人,不知父皇有何旨意?”
    田文良展开书信呈上:“老臣恭贺殿下,皇上已经决定加封世子为秦王,不日便下旨诏告天下!”
    江原手停在半空,面色阴沉下来:“秦王?父皇这是要逼我亲手打下长安么?”
    杜长龄看着他,静静道:“殿下,这已是皇上做出的最好决定了。”
    第六十三章 长弓弦断(中)
    江原这才拿过书信,却连看也不看,只对田文良道:“多谢田大人的喜讯,改日我会亲自上书感谢父皇恩典。”
    田文良好像对江原的态度没有察觉似的,依旧笑道:“父子同为亲王,可见皇上确实厚爱殿下,特意为你开了先例。”
    田文良上次被江原话中的弦外之音惊吓,立刻便原封不动对江德上报了江原的话,生怕一个照应不周,父子针锋相对起来,他这老臣两面受牵连。此时总算有了既安燕王之心,又顾及皇帝自己筹谋的两全之策,他怎能不笑?
    江原嘴角上翘,眼中却没什么笑意:“父子连心,岂能作假?请田大人先行转告父皇,本王不日便会出战,定将赵军杀得片甲不留!”他转向杜长龄,“长龄,命人准备一下罢,天黑后行动。”
    杜长龄郑重点头,文雅有礼地对田文良道:“田大人,下官这里还有几个方略需要您过目,可否请移步下官帐中?”
    田文良见江原并未表现出抗拒,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听见杜长龄邀约,立刻欣然同意:“呵呵,老夫自然要过目,否则如何向皇上交代?”
    他与杜长龄刚出帐,江原立刻冷哼一声,将书信揉成团抛到地上:“麟儿已经是世子,还用得着再封王么?如今父子同爵,尊卑不分,成何体统!也亏父皇想得出来!”
    我淡淡道:“杜司马的话不无道理。你以不出兵相胁,公然讨要太子之位,皇上居然能忍住怒气,还下旨封王,这已经是巨大让步了。”
    江原冷笑道:“什么让步,分明是以退为进。事到如今,我是不得不出战了,他不会真指望我战死沙场吧?”
    我很无所谓地捡起那团书信,瞧见江原气急败坏的神色,忽然觉得好笑。展平了信纸看上面的文字,用他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地哼哼:“小狐狸自以为翅膀硬了,想从老狐狸手里偷鸡吃。没想到老狐狸棋高一着,小狐狸偷鸡不成……”
    “你在说什么?”江原回头瞪我。
    我若无其事:“没说什么,只是头一次发现有人黔驴技穷的样子如此有趣。”
    江原猛然扯住我,大步转过屏风,推到床榻上,目光冷冷:“凌祭酒,不要好了伤疤忘记疼。本王倦得很,不如就陪我一起睡!”
    我坐在床边笑:“燕王殿下,你是该睡了,却不用下官来陪。瞧你乌眼鸡似的一双眼,别半夜跑出去吓到人。”说着双臂用力,把他按到枕上,“我去燕骑营看看,免得杜司马一人忙不过来。”
    江原闭上眼表示默许,却又嘱咐:“我要亲自去的事,不要告诉长龄。”
    我低声道:“放心。”
    我拿着江原的令符,在燕骑营精心挑选了五百人,将行动要领一一告诉他们,再去了杜长龄处,与他碰头商议了其他军队的行动时机与路线。最后杜长龄才将部分将领秘密召来,代江原下达了偷袭赵军的命令。
    用一个白天的时间迅速调集几万军队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更何况为防奸细察觉,全部计划都要秘密展开。虞世宁以巡查前线防务为名离开了中军营地,秘密抽走五千人潜入北面山谷,渐渐向赵军营地逼进。本来便驻守山谷河涧之地的程雍,也同时率手下万人,从另一条路向赵营进发。其余将领,除拱卫中军的徐卫薛凯、断后的翟敬德外,全部在自己营地中整装待命。
    天黑快透的时候,我一身黑色鲜卑猎装闪进江原的军帐,只见他还在榻上熟睡,几缕黑发从头顶玉冠里散出,显得有些许凌乱。
    其实这些天来魏军虽不出战,江原却从没一刻停止过操劳,甚至可以说,他为今晚的行动已经做了整整一月的准备,并且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谨慎周密。也许他算准了江德绝不肯放弃攻赵的打算,更不敢在这时逼他太甚,但他没料到江德固然选择了让步,却也到底没让他如愿。
    我在床榻边坐下,盯着江原的脸看了许久。想想他平日所言所行,并不如过去传闻的那般冷酷狠辣,实在也算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这对父子间到底有了什么解不开的节,以致江原身为长子,却要为争夺太子之位使尽心机?是江德认为自己寿龄堪比尧舜,不肯提早放掉手中一丁点权力,还是对几个皇子难以取舍?
    现在包括江进在内的几个亲王,都已经表现出对皇位的浓厚兴趣,再加上偏隅山东的梁王,将来魏国朝中的腥风血雨,绝不亚于战场,难道那时江德也能有办法两全么?
    军帐外更鼓敲起,我伸出手打算在他身上狠拧一把,手指刚刚碰到他,江原的嘴角已经弯了起来:“不打算再盯着我多看一会么?”
    我不防,手指没来由的抖了一下,挥拳击下去:“你再睡,宇文念就醒了!”
    江原笑着收住拳头,突然起身在我脖根上亲了一口,狡黠地冲我眨眼:“没事,只要你提前制住宇文灵殊,不怕老匹夫跳起来咬人。”
    我一把推开他,想想不解恨又踹两脚:“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边牙酸,一边还拼命劝我去行骗!”
    江原微笑着揉了揉小腿,站起来换上同样的黑衣:“反正是骗,损失不了什么。”
    我扬着眉也微笑:“我不但会骗,还容易假戏真做。”
    江原拉着我悄悄出帐,漆黑的夜幕下,他的眼角透出一抹星光:“那我就跟他决斗,用鲜卑族的古老传统,把你重新抢回来!”
    这是个月黑无风的夜晚,身着黑衣的燕骑军们,牵着带了笼头的战马,在丛林和山谷间潜行。不管人还是马,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像隐匿了一般,仿佛已经与浓厚的夜色融为一体。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前面展现出一片连绵的赵军军营,营地里乌沉沉一片,似乎连军门前的风灯都在酣睡。
    赵营的北侧,通常从军门进出的,都是来往于都城长安与军营间的信使,加之不像西侧一样直接与魏军军营遥遥相望,所以警戒较松懈。
    派出去探路的燕飞很快回来,低声道:“殿下,这个时辰的军号已经探明,是……”
    他附在江原耳边说了几个字。江原抬手示意,五百潜伏的燕骑军都像轻灵的山猫一样从隐身处窜出,纷纷跨上战马,别好兵器,随着江原驰向赵营。
    到了军门前,果然守夜士兵伸戟拦住,询问军号。江原在马上说了一句鲜卑语,又递给他一封伪造文书,打头的士兵皱眉看了许久,抬起头来:“既然是宇文将军家将,请容我去中军禀报。”
    江原操着装出来的生硬官话道:“不必,你带我过去便可,我有重要军情。”
    “这……”那士兵头领犹豫片刻,“那就请把亲兵留下,你一人随我去见将军。”
    江原指着我继续费力道:“他,宇文将军远亲,必须同我一道。”
    那士兵看我一眼:“好吧。”
    他带领我们向军营中走,江原朝燕骑军使个手势,下马与我一同进了军门。走到中军营区,远远看见军帐前面又是一道卫兵屏障,那头领道:“你们等在这里,我过去禀告将军。”
    江原冷冷道:“也不必了,我们自己进去!”
    那头领惊讶地回头,江原手中剑芒一闪,已经割断他的咽喉。那名赵军软软扑倒,眼中仍保持着死前的惊诧。
    江原还剑入鞘,踏过他的尸体,继续同我向前走。
    来到卫兵跟前,一个侍卫长拦住询问,这人说的是鲜卑语。江原反而开始改说官话,镇定自若地报出军号。那侍卫长听了没有起疑,让出道路,我们得以顺利进入。
    宇文念的军帐前约有十几名鲜卑打扮的护卫,看到江原和我都有些奇怪。
    江原冷冷笑道:“我来拜访你们将军。”
    护卫面面相觑,大概想都没想到中军大营已被敌人潜入,只狐疑地问道:“你是何人?”
    江原突然抽出长剑,挥手便砍倒了两名士兵。其余人大惊,纷纷挺起兵器向我们攻来。江原身形展动,从十几杆枪戟中穿过,瞬间进了大帐。
    护卫们都怒喝起来,嚷着令人听不懂的鲜卑语,想要跟着进账。我微微一笑,拦在前面,长剑绕过枪尖,连点十几次。鲜卑护卫手腕中剑,兵器接连落地,我脚尖连勾,把十来支枪杆聚拢,远远抛出数丈。接着挥剑将那些鲜卑赵军逼退,拿出预先备好的传信焰火,当着他们点燃。
    红色的火焰燃起,一只在天空爆裂,另一只落到附近的军帐顶上,瞬间有火苗蔓延开来。
    几乎同时,军营中喊杀声四处响起,燕骑军骑马在营中横冲直闯,将一支支箭头燃着火球的长箭射向军帐。不多时,军营中火光冲天,烧亮了一角天空。
    “魏军袭营了!魏军袭营了!”
    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无数赵军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从帐中逃出来,许多人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几乎所有士兵都衣衫不整,他们拿起匆忙中带在身边的兵器与燕骑军对抗,更多的人则只顾四处逃命。
    鲜卑护卫们开始从各处涌来,疯狂地想要冲过燕骑军屏障保护自己的主人,都被燕骑军阻挡在大帐之外。
    对赵军来说,魏军的偷袭太过突然。
    一个月来,江原曾多次命人使反间计,利用赵军细作传递过魏军将要于某日偷袭的消息,每次却都不了了之。久而久之,赵军在不自觉中放松了戒备。这次魏军的袭营日期,就连江原自己都没有事先料到,赵军自然更无从知晓。
    燕骑军们从不同方向冲向赵军,借着马上优势,对着赵军左右轮砍。这些层层选拔出来的魏军精锐,总是会在战斗中显出他们的强悍作风。这一刻,他们就像穿过地狱而来的追魂使者,比任何时候都狰狞可怖,鲜血在身上喷溅得愈多,他们就愈加兴奋,其嗜血程度丝毫不亚于天生残忍的鲜卑士兵。
    战争中,从来没有怜悯,只有强者的对抗。
    我不再观看帐外的搏斗,转身进了军帐。却见江原长剑指地站在帐中央,正面对着一个高大威猛的鲜卑人。帐外早已混乱得像锅煮沸的开水,帐中两人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
    那人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没披战甲,只穿着窄袖的胡服,他已经年近花甲,却仍然须发浓密,一双利眼如同大漠中最凶猛的雄鹰。
    第六十三章 长弓弦断(下)
    江原语气平和地道:“宇文将军,本王的话还望您仔细思量。”
    那人冷眼看他:“宇文念不是受人逼迫之辈,就算是此刻,老夫要想与你近身肉搏,你未必能捡回性命!”
    江原笑道:“这又是何必呢?杀掉本王,对你们宇文氏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为自己断了一条后路。”
    宇文念态度依旧冷淡:“燕王所谓的后路,不过是一句空言。令尊文有温继那样的肱股之臣,武有周玄、燕王这样的良将,我宇文念垂垂老矣,假若归降你魏国,论圣宠、论信任,有哪一样比得过?宇文氏在你魏国还能有何地位可言?不过坐等你们宰割罢了。”
    江原坦然道:“将军所说不错,比之赵国的高位厚禄,我魏国是给不了更多,可是等到赵国大厦将倾的时候,你宇文氏今日的全部荣宠就会化为泡影。而只要归顺我国,就可仍旧保有河西之地,到时双方互惠互利,宇文氏为我国西北屏障,依然贵不可言。这其中利害,将军可以自己思量。”
    宇文念冷冷道:“承蒙我主英明,从未亏待我宇文氏半分,我宇文念为赵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江原犀利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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