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徽记 - 第117章 灵蛛预感

    药剂师研制新型应用药剂，哪怕已然具备较完整的理论体系，也是一项复杂的工程。
    他们不仅需要可以相互讨论的药剂师同僚，还得有一批熟练的学徒给自己打下手。除此之外，负责后勤的人员同样不可或缺。这些人处理杂务，提供药物原料、器具，还有试药的奴隶。如果没有后勤人员的支持，药剂师的本领再高，也什么都做不出来。
    维克多依靠梦境演化的神奇能力，独自一人在场景中测试生命纯化药剂，即便他的体能、精力近似无穷无尽，这里的材料又可以不断地重复演化。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做的试验已全部做完，就连生长在地底溶洞内的蘑孤、地衣、荧光苔藓等植物样本也被维克多挨个试验一遍。
    最重要的是，还有许多类型的药剂试验都无法独自完成，需要数名药剂师同步操作才能让药剂调配发挥效果。
    维克多只能暂停测试，把精力转移到现实世界。
    “水蛇镇封锁21天，落叶城的援军还没有到。镇子里面的气氛变得很紧张，几支武装商队吵着要离开，镇民也派代表去见治安长官，要求开放水蛇镇，让新的商队进来。因为他们得做工养家。”
    “胡塞尔那个狗杂碎坚持继续封锁，说什么谋杀镇长的盗匪探子还没有抓到，这时候谁要是敢闹事，他就抓谁。”
    租屋客厅的餐桌边上，麦迪对正在用餐的维克多说道：“大人，您完全正确……镇长被杀的消息传开后，胡塞尔手下的卫兵装模作样，在镇子里面盘查盗匪探子，但他们没敢冤枉我们。”
    维克多未雨绸缪，公然和胡塞尔作对。镇卫队反而不好给他们扣上“盗匪探子”的罪名。否则，绝大多数人都要怀疑镇卫队是故意栽赃陷害，接着就会联想胡塞尔诬陷维克多一行人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掩盖某种罪行。
    现在，武装商队、小镇居民和镇卫队之间的矛盾突出，情势紧张。他们只需一个似是而非的借口，都恨不得把断他们财路的卫队士兵吊起来打。
    胡塞尔等于坐在火炉边上，稍有不慎，屁股都要被烧着了，哪还敢再找维克多的麻烦？
    维克多不站出来扇动本镇居民，冲击卫队驻地，他都要谢天谢地了。
    说到底，胡塞尔身为水蛇镇的治安长官缺乏公信力。当他有私心的时候，想办任何事情，局面往往就会失控。
    维克多对此早有预料，但他同时相信胡塞尔不会坐着等死。毕竟，哪怕是摆在桉板上的鱼，只要没死透，总得蹦跶两下。何况胡塞尔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呢？
    至于，胡塞尔还有什么阴招，维克多完全没兴趣知道。他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整个水蛇镇里里外外都被梦境竞技场演化。他现在胸有成竹，随时可以脱身，无论胡塞尔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和他们无关。
    一座小镇的治安长官甚至没有桌上的食物更吸引维克多的注意力、他把整整一罐瓜泥炖肉吃下肚子，暴食天赋对味觉的干扰逐渐消退，食物呈现本来的味道，不禁叹息道：
    “真糟糕。”
    “啊？什么糟糕？”麦迪惊诧地抬起头，连忙追问道。
    “今天晚饭是谁做的，太难吃了。”维克多皱着眉毛，把瓦罐推到麦迪面前，不客气地点评道：“味道太咸，还烧湖了，又加入冷水搅拌……猪食都比它好吃。”
    麦迪这才明白自己误会维克多的意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客厅另一边的斯蒂芬妮。小姑娘正在给露丝、洁西卡梳理头发。她的手很灵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做饭特别难吃，哈维手把手地教过她几次，她的厨艺却毫无长进。
    不过，斯蒂芬妮做的食物这么难吃，维克多吃得竟然比谁都多，吃完之后才抱怨饭菜的味道，也是够奇怪了。
    维克多用一个简简单单的计谋便瓦解胡塞尔队长的恶意，麦迪对他智谋已完全信服。但是，麦迪还知道维克多不仅头脑聪明，性情其实多变，对外人也很冷漠。如果不是有莎拉大姐的临终嘱托，维克多恐怕根本不会把冒险者之家的众人放在心上。
    斯蒂芬妮和博朗镇冒险者之家就没有任何关系。到今天为止，维克多还没有决定这个小姑娘的去留问题。
    斯蒂芬妮固然是暗行猎手的好苗子，有晋升高级职业者的潜力，维克多却未必在乎这些。
    麦迪有点担心维克多因为斯蒂芬妮做的饭菜难吃，很随意地做出抛弃她的决定。
    “斯蒂芬妮人很机灵，就是做饭不行……等我们安定下来，我好好教她，将来也许会是个干斥候的好手。”
    麦迪干笑两声，不再提斯蒂芬妮做饭的事情，又改变话题说道：“前几天，镇卫队的人找过来，诬陷斯蒂芬妮是什么岛街逃犯。照我看，那个塞西尔队长已经没办法了，想随便给斯蒂芬妮安个罪名，然后对付我们。结果，那些卫兵被哈维赶跑之后，镇卫队却没了动静。”
    这件事情，维克多中途苏醒的时候就听哈维讲起过。他同样认为这只是塞西尔耍得小花招。
    维克多之前在水蛇镇造势，暗示“小偷”斯蒂芬妮由塞西尔队长指派，悄悄潜入他们租住的房屋，窃走证明身份的文件。
    然后，他们重金悬赏，大张旗鼓地搜捕小偷，给不明真相的居民和商旅产生一个实似是而非的印象。这些外来者有名门贵族的背景，他们来水蛇镇是为了秘密调查某些人或某些事。塞西尔队长又是指派小偷潜入他们的租屋，窃取身份文书；又是命令手下的卫兵对他们全天监视。再加上他以防范盗匪的名义封锁小镇，肯定是心里有鬼，才对这些外来者先下手为强。
    结果，维克多他们真的就抓住了“小偷”，镇卫队的士兵居然跑来指认“小偷”是岛街逃犯。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离奇魔幻，但其中有内在的逻辑联系。
    因为，维克多是高地名门的贵族，而且所有人都相信他出身非凡。
    是所有人……
    包括维克多自己对此也确信无疑，区别是他的身份轻易不能曝光，害怕引起所谓“大敌”的关注。而塞西尔则对他的真实来历疑神疑鬼，针对他的手段就非常有限。至少，在查明维克多的底细之前，镇卫队不敢对直接对一位高地贵族动粗。
    于是，塞西尔想利用水蛇镇的地痞恶棍、冒险者、本地居民，鼓动他们共同对付维克多。可惜，这些人都不傻，维克多只略施手段，把自己和镇卫队的矛盾公开化，其余的人便顺势袖手旁观，不愿意蹚这边的浑水。否则的话，维克多在水蛇镇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地死死的，那才叫麻烦。
    高地名门的身份背景确实好用，塞西尔到现在都没有抓捕维克多的胆量，却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偷安插上岛街逃犯的罪名。
    别说维克多不相信斯蒂芬妮是岛街逃犯，恐怕整个水蛇镇的人都认为塞西尔队长在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镇卫队跑过来指认斯蒂芬妮是岛街逃犯，就是间接承认塞西尔队长指使小偷盗窃维克多一行人的身份文书。
    不过，维克多知道斯蒂芬妮并没有她表现的那样简单。
    梦境演化覆盖整座水蛇镇，他在梦境中盯着白发来茵的房间，翻看他的私人物品，也进入过镇卫队主官宅邸，竟然发现有人在棉皮纸上记录和他们有关的信息。
    这些信息虽然简单，却足够准确。包括哈维身为镜心强者、三阶半精灵、三级盾卫士的底细都被人查清楚了。
    说实话，信笺上的内容让维克多大吃一惊。他自己都无法凭借肉眼看穿哈维的虚实，塞西尔队长凭什么能知道哈维、麦迪的实际状态？
    信笺内容还特别提到斯蒂芬妮，说她是天生的觉醒者，威胁评价和麦迪一样。
    威胁的标准是什么？
    对谁构成威胁？
    这无疑勾起了维克多的好奇心，但是他不打算和塞西尔继续纠缠。种种迹象表明，白发来茵和他的几名同伴频繁联系，他们即将采取行动，深入通往地底的密道，应该就在今夜。
    斯蒂芬妮有秘密，即便她的天赋再高，维克多也准备丢下她。总不能让一个身份成谜的人跟在身边，坏了自己的大事。
    维克多深深地看了斯蒂芬妮一眼，转过头正要对麦迪开口，却听到斯蒂芬妮轻声说道：“我……我真的是岛街孤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维克多和麦迪都愣住了。
    “嗯？”
    “孩子，你刚刚说什么？”
    斯蒂芬妮的心脏砰砰乱跳，她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被维克多的目光扫过，手心上的蜘蛛纹路就显形发热，脑海中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危机感，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地说出自己的秘密。
    类似的现象，她曾经有过，每次做出符合直觉的选择都能让她转危为安。比如，她上次潜入这座租屋，也是凭突然的危机直觉在壁橱上故意留下一道手印。
    做完这样的事情，斯蒂芬妮的紧绷的心灵就会得到放松。
    这次也没有例外，斯蒂芬妮坦露自己作为岛街孤儿的身份，手心被蜘蛛叮咬的灼痛感迅速变澹，头脑变得愈发机敏。
    她小步跑到维克多身前，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我是在岛街长大的孩子，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死了……呜呜，呜，我是个孤儿，求大人不要丢下我。其实，我会做饭的，还会做特色美食，但我不敢表露，那是……那是牧狼少女贝尔蒂娜教给我们的特色美食……”
    “你……”
    麦迪脸色大变，复杂的情绪翻涌沸腾，内心震惊、失望、惶恐，又急又气，思绪就像一团纠缠的乱麻，简直无法排解，最后眼含厉色，恨恨说道：“该死！”
    维克多扬起修长匀称的手掌，制止麦迪的下一步动作，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着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有趣。”
    见主人的心情不错，麦迪也大松一口气。他们自己有许多麻烦，再和牧狼少女这样的联盟公敌扯上关系绝非明智之举。不过，他对维克多的智慧心悦诚服，既然维克多并未计较斯蒂芬妮的身份，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人，我们该怎么处置她？”麦迪满脸羞愧地问道。
    斯蒂芬妮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静静等待命运的裁决。
    牧狼少女横空出世，所向无敌，谁会对她的秘密没有兴趣呢？
    相比之下，挂在她身上总价百万金塔的悬赏就显得微不足道。有能力捕获牧狼少女的势力根本不会在乎那笔巨额悬赏，而没有能力的人就没有本事从牧狼少女的身上赚到百万赏金。
    实际上，所谓的百万悬赏纯属迪萨联盟布置的噱头，牧狼少女的秘密才是无价之宝。
    维克多对牧狼少女贝尔蒂娜当然兴趣浓厚。可是，当一条线索摆在眼前他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想了想，维克多开口道：“证明给我看。”
    斯蒂芬妮的内心一片茫然。
    落叶城北邦的岛街居民惨遭联盟围剿，成功逃生的人寥寥无几。他们要么有不俗的本领，要么运气特别好。斯蒂芬妮是两者兼而有之，她虽然年纪不大，在逃亡的途中却受到足够的磨砺，心智城府远超同龄的孩子，甚至比成年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冒了很大的风险在维克多面前坦白自己岛街孤儿的身份，还表明她和贝尔蒂娜有过来往。
    面前的这位大人听到牧狼少女的消息果然有改变决定的意思，却要求她证明自己没有用谎言唬骗对方。
    这该怎么证明呢？
    难道要展示贝尔蒂娜强行赐予她的蜘蛛纹路，再告诉这位大人，贝尔蒂娜是为了让她的手脚更灵巧麻利，能尽快做出她心目中的特色美食？
    斯蒂芬妮一点也不想这么做，正在犹豫的时候，却听到维克多继续说道：“你去厨房做一份特色美食给我看看。”
    “啊？”斯蒂芬妮终于放心了，可她的小脸蛋皱成一团，期期艾艾地说道：“大人，厨房里面没有我要的食材啊……”
    维克多正要开口询问食材的种类，目光突然一动，转而说道：“等等吧，哈维回来了。”
    没过一会，体型粗矮壮硕的哈维裹挟一股热浪晚风，闯进了租屋。他满脸兴奋，眼神钦佩地对维克多低声说道：“大人，您猜得真准。白发红眼的小子已经离开旅馆。我们收买的眼线说，看到他同几个佩戴兵器的陌生人汇合，往镇长宅邸的方向去了。”
    维克多立即起身，眼眸闪亮，嘴角含笑地说道：“好！我们准备一下就出发。”稍微顿了顿，看了一眼懵懂迷湖的斯蒂芬妮，又对麦迪说吩咐道：“带上她一块吧......你要负责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