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卿相 - 第208章 不是她的孩子
“你是说嘉乐公主与内贼勾结,危害皇室?可她这么做有什么收益呢?”
皇室是她最大的保障,皇室一倒,亡国公主的下场众所周知。除非她想走武则天的路,登基为王。
难不成她真有这样的想法?
眼见着她气意全消,韩韫玉放下心来,“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受人恩惠,才得以回宫;二是公主对陛下,心存怨恨。”
“为何对陛下心存怨恨?”苏希锦不解。
“公主离宫并非流传的体弱原因,而是八字不祥,克血亲。”
公主生下那年,先皇去世。公主满两岁,亲生母妃德妃去世。
如此,那也说得通,就是感觉有点奇怪。苏希锦杵着下巴,暗道自己脑洞大,竟然以为她想当皇帝。
“皇室倒了,公主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摇头,然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可知谁提出让公主回京的?”
一个放养十一年的姑娘,总不会没来由的被人记起,又没来由的回宫。
韩韫玉神色复杂,“礼部谢侍郎。”
谢家?谢家跟嘉乐公主合作?
也是,嘉乐公主与各宫娘娘交好,自她回来后,谢贵妃开始复宠。
而她离宫这三年,楚王遇刺、五皇子坠马、六皇子中毒,吴王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从家族方面来说,当今陈留谢氏与前朝皇族宝林谢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她将这些疑点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可能。
“你还忘了一点,曹华也是谢氏推荐的,”韩韫玉突然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摩擦着她的头顶,忍不住喟叹,“还有二十三天。”
还有二十三天两人就要成亲了。
曹华?是了,她任大理寺卿时,扳倒的大老虎。当年曹华案发,谢太师自请闭府,反思一个月才重回朝廷。
不过曹华在流放的途中失踪了,不然说不得可以撬一点东西出来。
“你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件事。”苏希锦撑着他的肩膀,抬起头,“我回京时,陶老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嗯?”
“赵王不是贤妃的孩子。”
韩韫玉忍不住拢了拢胳膊,将她圈得更紧,“他如何知晓的?”
“伺候贤妃娘娘的宫女临终说的,说贤妃疯之前半宿未睡,一直嚷嚷赵王是野种,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陶老还没来得及查清真相,陶大爷就被告发谋害皇室,人赃俱获。
韩韫玉忍不住谨慎起来,漆黑的眸子深沉又清冽。
赵王不是贤妃的孩子,那谁才是?
贤妃说她害了自己的孩子,她害的又是谁?吴王吗?
吴王与赵王同日出生……
方才还清明的头脑,又模糊一片,然不管如何猜测,所有证据都指向谢氏。
“你若要查,还请小心些,”苏希锦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闷闷提醒,“陶老刚知道消息就被贬出京,谁知道两者有没有联系。”
他轻缓拍打着她的背部,无声安慰,“好,一切等成亲后再做打算。”
苏希锦抿嘴,光风霁月、冷面疏离的第一公子韩韫玉,说起成亲来,倒是毫不羞涩。
韩韫玉低头看她,眉眼之间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方才吕翰林说我有黄霸之才,刑部高尚书突然变脸,这是为何?”她问。
她与刑部尚书毫无交集,无论年龄、性别,都威胁不到他升任。高大人陡然变色,让她不由得怀疑起来。
“草木皆兵罢了,”韩韫玉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尚书令空缺,我又调任吏部,尚书台只余一位水大人。而今京中有点能耐的,都等着上位,入主政事堂。”
入了政事堂,就算是丞相级别的人物。
“如此,”苏希锦莞尔失笑,“漫说我没有这个能耐,就是我有这个能耐,以我的年纪,对他也构不成威胁。”
“所以我说他草木皆兵,”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松开又捏紧,他沉沉说:“而且,谁说你没有?”
苏希锦:“……”
马车蓦然停下,马儿嘶鸣,他紧紧搂住她,问外面:“怎么回事?”
“回大人,”凌霄说,“韩少仆的马车失了控制,突然冲出来差点撞到咱们。”
“马儿发疯,冲撞到大人,还请大人恕罪。”那边,韩少仆早已下了马,拱手请罪。
韩韫玉目光清冷,毫不停留,“如此,走吧。”
亲生父子闹成如今这般陌生模样,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声遗憾。
马车里静悄悄的,微有些沉寂,苏希锦抱着他无声安慰。左手打开窗幔一角,悄悄望出去,忽然与韩少仆四目相对。
正好看见他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又敬又恨。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既无养育之恩,还纵容妾室谋害嫡子,韩少仆哪里来的脸恨?
韩府,送完未婚妻,韩韫玉径直走向外书房,“祖父可在?”
守门的小厮恭敬回:“在里面,大人请。”
“这几年来,这丫头一手字迹是半点没长进。”书房内,韩国栋身着一身蓝布衫,低头专研着那张纸。
见他进来,头也没抬。
韩韫玉站在他身边,闻声望去,确实是她的字。“比以前写得好。”
他说,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
韩国栋略觉牙酸,就这笔画这力度,越来越潦草,哪里写得好了?
闭眼夸也不是这么个夸法。
“祖父,”手指抚摸着墨宝,他很是轻描淡写问,“我与吴王、赵王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何要改小一年?”
“空智那老头儿说你慧极必伤,不改生辰活不了。祖父还花三百两白银跟他买了一只鸡,砍了脑袋修坟上香,说是借命用。”
“嘿,你出生头一年,全家给你穿红裙子,那裙子至今都还保存在那里。”韩国栋说着忍不住奇怪,“你以前也曾知晓,为何今日突然又问起此事?”
韩韫玉垂眸,神色淡淡,“贤妃疯前曾言她害了自己的孩子,赵王不是她的孩子。”
“你从哪里知道的?”纵使老谋深算的韩国栋也忍不住变了色。
“师妹回京时,陶老坦言相告。”
“陶文烨?”他脸沉如水,“我这就写信问一问……你怀疑自己身世,莫不以为自己被掉包了?”
他不言。
韩国栋摇头叹息,“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你是贤妃的孩子,可曾记得她害过你?”
自然是不曾。
“我也不能替别人养孩子呀,”他嘀咕,“那你外家变成鬼也不会放过我。”
没照顾好唯一嫡女,若连唯一外孙也丢了。王家的人怕是要从坟墓里爬起来,掐死他。
韩韫玉满是愧疚,“是孙儿多虑了。”
“祖父且问你,”韩国栋没好气问,“若你真是贤妃之子,当如何?”
“孙子生是韩家人,死了亦然。”
“这还差不多,”韩国栋抹了一把虚汗,自己养大的孙子不是韩家的?
做梦呢。
苏希锦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外面的风向变了。
上至大人下到扫地丫头,看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异样,尤其是宫中的宫女,那是鄙夷又敬畏。
这是闹哪样?她莫名其妙,回到户部,找了那报信小官询问。
小官涨红了脸,嗫嗫不言。
“你且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官受得住。”
“外界传闻……”他悄悄看了眼她的神色,硬着头皮说,“大人与谢大人之间有收尾,还说大人在韩大人面前搬闲话,让韩大人怨恨嘉乐公主。”
如今宫中的人都说心疼嘉乐公主,替韩大人不值。说什么她表里不一,配不上韩大人。
“什么?”苏希锦揉了揉耳朵。
“都是外人传的,”报信小官飞快解释,“大人风高霁月,光明磊落,小的自然是信大人。”
苏希锦捂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这是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她怎么不知道?
“大……大人?”
“你下去吧,”她挥了挥手,颇是无奈,“都是些没根据的事,不要乱传。”
“小的知晓。”
想她每日官袍加身,作男装打扮,行为大方自认为还算磊落,没想临近婚前,还给她传出一只桃花来。
且看这谣言传的是个什么东西,合着她是嘴毒心机深的大灰狼,嘉乐公主就是柔柔弱弱、清清白白的小白兔?
实际上,不知是谁在扮猪吃虎呢。
在异样的目光中度过一日,一应卯,苏希锦就往外跑。只刚踏出户部大门,就被一穿着光鲜亮丽的侍女拦住。
“苏大人,”侍女恭恭敬敬道,“我家夫人有请。”
苏希锦看着她身后的马车,紫身金顶凤凰纹,车壁上用金丝银线锈成的“谢”字,格外显眼。
得了,正主找上门来了。
按说她是五品官,不该主动前往,可谢夫人是三品诰命,背后又有谢氏撑腰,傲点就傲点吧。
方靠近车门,就听里面传来激烈的咳嗽声。
“谢夫人。”她叫了句。
“谢氏身染顽疾,不便见礼,还请大人担待。”
“夫人身体要紧。”
咳嗽声止,里面又传来喘气声,好半晌她颤着声音开口,“大人公务繁忙,贸然叨扰大人,是妾身无礼,只妾身听了些闲言,心下不安。”
“既知是闲言,夫人何必在意?”要不是考虑到她身染重病,又是谢卯寅的妻子,苏希锦直接下她面子,“夫人既然身染重病,还是回家养病得好。”
里头一静,许久又出声,“妾身与郎君伉俪情深,只不过前头做了些错事,为人陷害,恐离了郎君心意。妾知大人与郎君有旧,一直心存感激,无奈身体羸弱,由不得人。昨日方听了些传言……”
她絮絮叨叨,似乎要苏希锦给个明确的答复。
“夫人既知我与谢大人有旧,当也知道我与韩大人早有婚约,还有二十一二天就要成亲。夫人口中说着感激,可知夫人今日这一走,就作实了外间流言,将下官放在油火上烤。”
“妾……妾身绝无此意……咳咳,”里面的人蓦然慌了。
苏希锦身子板正,大大方方,“我与谢大人奉陛下之命修订律法,乃正常同僚关系,绝无私情。还请谢夫人放心。”
“妾身省的。”
“既如此,”她拱手,“下官告退,还请夫人莫要受小人挑拨。”
“等等,”谢夫人突然拉开窗幔,露出一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脸,“大人说小人挑拨是何意?”
这或许是苏希锦见过最蠢笨的一位豪门贵妇,话都讲明了,她仍是不知。
“此事与我,与谢大人都不利。夫人不妨想想,得利之人是谁。”
再多的就没了,便是拜师也要挑资质,还得收束脩。
回到车内,苏希锦忍不住摇了摇头,谢卯寅聪明有远见,怎料娶了位如此单蠢的妻子。
难怪连自己的嫡子都护不住。
“听说这位谢夫人,是谢家主母的亲侄女儿。”花狸为她倒上一盏茶,轻轻按摩,“小时就懦弱胆小,没有主见。”
谢家要拿捏谢卯寅,就得从他的婚事上做文章。这谢夫人待其姑母,恐怕比谢大人还亲。
谢大人身处虎穴,摊上这么一位拖后腿的夫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希锦今日好不容易不去刑部。又被韩国栋的人拦住。
凉了,她心道,被师父点名了。
你说你也是,都快成亲的人了,还传出这些花边新闻,让韩家颜面往哪儿搁?
花狸、铁灵等人见她沮丧着一张脸,个个为她默哀。
等到了韩府,韩国栋翘着二郎腿,喝着雪前龙井,上下打量着她,“你行啊。”
苏希锦腿脚发软,干笑不止,“呵呵,都是外间误传。”
他点了点头,拿处那叠纸放在棋盘上,“才三年,你这写字的功力就全然还给了我。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把束脩还给你?”
苏希锦愕然,瞥了眼那毛笔字,自我感觉良好。
“你师兄倒要求低,”韩国栋抖着胡子说,“就这样的字,狗教三年都比你写得好,他还好意思夸你。”
“师兄有眼光。”
她恬不知耻,心道韩韫玉干得漂亮。
“嗯?”韩国栋扬眉,蓦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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