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卿相 - 第175章 自荐枕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大地上,美好的一天就开始了。
苏希锦换好便服,去到隔壁,见凌霄、听雪镇守在门口。
凌霄笑道,“公子与六皇子在里面,苏大人可直接进去。”
是了,昨日打发走蒋二爷,凌霄就带着六皇子进了苏府。
苏希锦按下心中疑惑,抬脚走了进去,就见庭院的银杏树下,放置着一案一几,韩韫玉一手垂放,一手握书。六皇子则乖巧严肃地坐在矮几上,身子板正,握笔书写。
“该用早膳了,”苏希锦说。
韩韫玉见她进来,清冷的眸子浮现出些许暖意,“今日晨时就到这里吧,六殿下先去饭厅用膳。”
“是,夫子。”六皇子恭敬行礼。
教学从严,学习时间,他从不敢胡来。
自有下人将桌案书籍收拾干净,韩韫玉让苏希锦等在庭内,转身进了寝房。
苏希锦背手打量着这空置已久的院落,不过一晚,仿佛就变了个模样。
正这样想着,就见六皇子瞪着一双黝黑的眼睛,若有所思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希锦抬了抬下巴。
六皇子撇嘴,还是那般无礼,“今日卯时,本宫与夫子就起床了,你怎起得这般晚?”
原是嫌她懒了,苏希锦勾唇笑道,“平日下官也起得早的,只今日休沐。”
他道,“便是休沐,夫子也要求本宫卯时晨读,严寒酷暑不怠。”
见她毫不在意,回头望了望,凑近她小声问,“本宫什么时候也能像苏大人一般,日上三竿才起床?”
说到底还是想向自己取经,可惜以他的身份,除非今后做个闲散王爷,否则日日五更起。
显然他做不了,苏希锦收起笑容,“等六殿下长大,能自己定制规矩时。”
也不可能,只怕不被御史台日日参奏,自己也将心忧不能眠。
七岁的孩子似懂非懂,刚要询问,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立马闭嘴不言,认真而庄重。
韩韫玉看向苏希锦,“在聊什么?”
小孩儿小脸紧绷,将死死抿住嘴唇。
“早膳品类,”苏希锦笑道,“六殿下对岭南的风土人情感兴趣。”
韩韫玉和颜悦色,“此番需在岭南待上一段日子,有许多时间领略岭南风光。”
够意思,六皇子悄咪咪给苏希锦使了个眼色。
用过早膳,苏希锦问过他的目的,将自己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告知与他。
他听罢,静思不言。
“韩大哥在想什么?”
“在想……”是先将潘大人踢出局,还是顺蔓摸瓜。
朝中谁的手能伸得这般长?
苏希锦撑起脑袋,问出心中疑惑,“韩大哥为何带着六殿下一起出来?”
皇家子嗣单薄,三皇子走后,如今就剩下四人。两位竞争激烈,一位心无城府,一位年幼稚嫩。
如此,陛下将几个孩子看得尤其重要。你们私底下怎么斗都行,只不能残害皇室,鱼肉百姓。
韩韫玉眼底幽暗,“求医。”
前头几月,六皇子中毒,太医院拼尽全力,也只能稳住毒性,保其不复发。时间紧迫,陛下得知华痴医术高明,又逢韩韫玉前来岭南赈灾,便让六皇子跟了过来。
由此可见他对韩家的信任。
韩韫玉垂眸,艳古因罪被裁后,宫中仿佛有一只无影的手接替了她的工作。
这人下手更狠,更隐秘,不动则已,一动便要人命。
“你怎么不早说,”苏希锦急切说道,“我这就叫哥哥过来为六殿下诊治。”
他点了点头,又道,“宫内有傀儡坐镇,六殿下身份隐秘,对外便称我堂弟,韩引玉。”
她自知事情的严重性,只叫了华痴过来。
华痴在里头诊断,两人便在外面看书喝茶,怡然自乐。
美好的气氛都是要被打破的,约莫一刻钟,忆尘就找了过来。
苏希锦放下书,抬头看韩韫玉眼色,对方面无表情,专注着自己的书页,全神贯注。
“何事?”她心里没底。
忆尘垂眸,绝口不提昨夜之事,他怕一开口,就没了留下来的理由。
“我有一些不解之处,想请大人帮忙解惑。”他如往常一般说道。
苏希锦张嘴,瞥见一旁稳如泰山的韩韫玉,笑道,“这你可来对了。”
她一指身边之人,“这位是韩大人,陛下亲封的第一公子,文学造诣在本官之上。你不妨问他?”
忆尘抿嘴,缩了缩肩膀,“某学识浅薄,让韩大人教某未免牛刀小试,还是大人教某吧。”
这傻子,以前这个府上就她一人学问高,问她没毛病。如今韩韫玉学识渊源在自己之上,再教他,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忆尘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正措辞间,就见身边身侧之人抬头,神色淡淡,“学问无高低,不过恰好涉猎罢了。苏大人公务繁忙,无暇解惑,我替她讲解也一样。”
苏希锦松了一口气,能说话就好,她最怕他不说话。
忆尘看了看苏希锦,后者低头作繁忙状。无法,只能抬脚上前。
他问的是策论,韩韫玉从各方面各角度讲解,遣词用句谨慎,思维深刻,富有远见。
不过一开口,就让人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距,云泥之别。
忆尘羞红了脸,心思烦乱,囫囵听罢,草草离开。
“忆尘公子既有登科之志,不妨多听听多看看名家注解。先自己答题一遍,再与名家对比,后重新思索。如此,事半功倍,效果显著。”
忆尘微愣,随即拱手谢道,“多韩大人提醒,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眼前之人貌比潘安,胸怀大度,格局远大,一言一行莫不让人感到自卑。
他一面羡慕敬仰对方,一面又有些卑劣阴暗的想法,最终所有化为乌有,只剩下卑切。
忆尘走后,他重拾起方才手册,垂眸细细研读起来。
苏希锦抿嘴,想了想还是解释,“他是蒋家嫡长孙,四月为我所救,伤愈离去。后再次受伤倒在了苏府门口,我救了他,却发现他失忆了。”
“因知他与乌衣教关系匪浅,便想留着做个突破口……”
一字一句解释,对方未有半个回应。
苏希锦叹气,心头高高悬起。
“叹气做甚?”他抬头,指了指公文,“看书。”
苏希锦愕然,“师兄不生气?”
“为何要气?”
“那昨日?”
“昨日不一样。”他摇头。
昨日他急促奔波,与她团圆,却听见他说出那样暧昧的话。
且玉华跟忆尘不一样。一个心机叵测,行事怪异,算她半个朋友。一个心思单纯,循规蹈矩,毫无威胁。
想到这里,倒令他想起一件事,“我听说,玉华曾自荐枕席?”
苏希锦心里咯噔一下,“没有,都是坊间传言。冷公子那个性子和那张嘴,说什么也不让人稀奇。”
“啧啧,苏大人这话说的玉某好伤心,”冷玉华背着一只手臂,右手轻摇折扇,悲戚哭诉。
“昨日还叫人小玉华,今日就是冷公子。女人翻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柔媚粘糊的话,让人头皮发麻。
苏希锦搓了搓手臂,以前怎就没发现他这么不正常呢?
“数年不见,牡丹公子改名又改姓,又做回了老本行,”韩韫玉抬眸。
冷玉华笑吟吟说道,“我们这行人,行走江湖,花名无数。今儿我叫玉华公子,明儿说不得就叫玉莲公子,总有一款让人记忆深刻,是也不是,苏大人?”
苏希锦冷笑,“拿本命当花名的,只有你一个。”
“啧啧,要不说我这人坦诚呢?心思单纯,诚以待人。大人不也与我做过许多次……生意~当更明白我才是。”
苏希锦拧眉,总觉得这话听着别扭。
“你这样说,平白教人误会。”韩韫玉冷言冷语,“别人误会不打紧,本官误会则会封楼拆墙。”
“别,别,冷某不过说两句玩笑话罢了,用得着上纲上线?”玉华公子伸手阻止,面上赔笑,“知道你心仪苏大人,这不一来惠州,冷某就投诚于她?”
韩韫玉冷哼,由他在那里叫喊没天理,不给板凳不给茶。
适时丫鬟来报,潘、林二人求见韩大人。
冷玉华挑了挑眉,冲韩韫玉道,“有得你忙了。”
“请两位进来。”后者说。
很快潘、林两人急冲冲进来,面上赔笑,身后还捆着一个虚胖的男人。
不是蒋二爷是谁?
“下官见过潘大人、林大人。”
苏希锦躬身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潘本重连忙扶她起来,“都是同僚,不执着这些虚礼。”
平日怎不见你恭敬行礼?这般做派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苏大人年轻气盛,不经世故,行事疏忽,平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大人见谅。”韩韫玉慢条斯理。
潘本重受宠若惊,弯腰拱手,“韩大人说哪里话?苏大人架海擎天,德才兼备,后生可畏。老夫自愧不如。”
苏希锦垂首,自愧不如你还想架空我?
“潘大人所言甚是,”一旁的林大人笑容温和,“此次东江水灾,多亏苏大人提前预警,转移灾民,维护治安,乃惠州最大的功臣。”
老匹夫,半截身子入土之人,还急着拍马屁,赶着去投胎吗?
潘笨重咬牙,“是,是,林大人所言甚是。此次水灾,多亏有苏大人在前方主持大局。”
韩韫玉眸色渐暖,勾了勾唇角,“她有多少本领,本官与陛下都知晓。此次水灾,乃全城同僚,齐心协力,万众一心之功。”
两人讪笑,点头附和。
韩韫玉轻飘飘扫了两人身后一眼,敲了敲桌子,便有下人端茶倒水,搬凳请坐。
“此子乃潘某好友之子,如今好友病在家中,托下官多多照顾。下官忙于重建之事,又想着他成家立业,妻儿满堂,未曾放在心上。不想他借着下官之名,犯下如此大错。”潘本重说着,一踢被五花大绑的蒋二爷。
痛心疾首的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逆子,还不给苏大人道歉?潘某虽不是你血族之亲,也算得上半个长辈。今你不思进取,得罪朝廷命官,该罚。”
明明是官商勾结,擅闯官府,竟轻飘飘说成不思进取,得罪朝廷命官?
好像是她太过小气一般。
“他仗着潘大人的身份,纠结官差,私闯官府自当依律处罚,”韩韫玉面容骤冷,“便是在京中,本官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可见平时狐假虎威惯了。”
潘本重只觉牙酸头疼,有口难言,“是下官之过,下官未曾约束好他。”
心里已经做好了受处罚的准备。
哪知韩韫玉挥了挥手,“与你何干?你一与他无血缘关系,二与他交情浅薄。便有好友之托,也不曾来往。他一个年过中年之人犯事,你何错之有?”
潘大人眼底滑过意外,压下心中惊疑,叩谢他大人大度。
苏希锦亦心底起疑,猜他还有后续打算。
唯有林大人若有所思。
“你二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前事翻篇,立足当下。
潘本重一本正经,“一是向大人禀告公务,二是接大人回府衙。”
他为转运使,自当住在官府。且他虽与苏希锦有婚约,然终未成亲,说到底还是男未婚女未嫁。
韩韫玉神色淡淡,体态优雅尊贵,轻抬手指,示意他们交接公务。
……
“如今州内便是如此景况,重建之事已近尾声,不出一月,百姓便能安居乐业。只被洪水摧毁的庄稼、家畜,还需时间恢复。”
韩韫玉缓缓点头,给予两人夸赞,“来前陛下已免除惠州百姓一年税费,如今灾银已到,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明日本官随你二人到灾区看看……”
几人就着这些问题讨论了许久,从多对一到兴修水利。
潘本重见他没有回朝的打算,不由着急。
“如今官舍空置,昨夜下官已命人打扫出来,大人可要前往?”他问。
这话他问得忒不自信,却不得不问。
按照规矩,韩韫玉当住官舍。然他与苏希锦又是这种关系,从未听说未婚前,男方住女方家的道理。
“本官长居北方,不适应岭南气候风土,不宜再搬动住处,”韩韫玉语气轻飘,云淡风轻,“今后就住在通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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