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臣 - 分卷阅读18
吃穿用度甚至比过了皇后的水准,我时常能在御花园里看到宫女伴她悠然散步的身影。她的脸庞圆润了许多,下巴抬得一天比一天高,仿佛自己怀的是正宗的皇子龙孙。
我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涨大起来,心里除了将为人父的喜悦外,还有一丝难以言状的苦涩。这无辜的孩子出生以后,我该如何向他解释生父那令人不齿的断袖行径,解释他荒唐的出身?
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当上父亲,也没想到会被这种苦恼所纠缠。
如果孩子的母亲不是宫中的嫔妃,而是一个平凡善良的姑娘,我倒宁愿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永远将自己断袖的历史掩在尘埃之中,不给他的成长埋下任何阴霾的种子。
而如今,我分明从董婕妤柔弱的外表下看出了一颗精于算计的心。全然不觉和陌生男子欢好的羞耻,把孩子当成向闵京邀宠的筹码,现在尚且如此,将来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真正的爱宠可言。
让这样的女人诞下蓝家的子嗣,我怎能不担心?
……
忧思过度,身体便更是虚弱,我无暇去想风花雪月,只细心打理起自己的身子来,对情事并不热衷。
即使如此,我因着那几分天赋的异能,还勉强应付得来闵京那日日高涨的欲望。就是不知,他何时会厌了我。
他虽然年长我一些,却是半辈子养在深宫里没经过风吹雨打,而我自小毛糙惯了,面相自然就比他苍老许多,又没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真难为他能抛下后宫红颜独宠我这么多时日。
“绰罗斯氏怕是要在下月攻过来了。”
潜伏在瓦剌部的探子传回这个密讯时,满脸迷醉的闵京猛然在床上推开我,皱着眉头系好衣带,立刻在深夜召集了内阁。
“前脚送来张向淮的脑袋,得了朕的大笔好处,后脚二话不说撕毁合约,简直莫名其妙!”他咬牙切齿地道。
林照溪合袖立在自己的位子上,冷静地道:“仲颜帖木儿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早些年弑父上位时便扬言要征战四方,首当其冲就是拿下我们天朝,当初与我们达成的合约,怕也仅是他们的一时之策罢了。依臣看,这场战事早晚要来。”
闵京身躯一晃,扶着额头叹气道:“……林阁老,朕今次该如何是好?”
我在旁边站着,直觉有些奇怪。
从仲颜帖木儿夺嫡至今,草原还未恢复生产,再加上二者才缔结了友好盟约,边境百姓好不容易获得一丝安稳,在这时宣战简直可以说是愚蠢至极的。即使和仲颜帖木儿从未打过照面,我也想象不出这个能在众多弟兄中脱颖而出当上部落首领的人会这般鲁莽。
闵京刚平复西林之乱不久,朝中尚需要改制,许多未来得及收复的散兵野将仍隐约作祟,这场战事,来得真不是时候。
林照溪的视线在闵京微微露出一点红痕的脖颈停留了半晌,清眉微挑,低头思索了片刻,十分清晰地说道:“臣以为,最妥当的方式,莫过于皇上亲征。”
这话一出口,我们都愣住了。
闵京沉默了许久,脸上阴晴不定。
“反贼季勋已死,前昭武将军无能,纵观朝廷,已再无一人适宜领军作战。皇上虽无战地经验,却是自小饱读兵书,纵然纸上谈兵也终有几分胜算,再加上前线鼓舞士气,兵精粮多,此战未必不可胜。”
此时林照溪的眼神,清澈里透着诚恳,任谁也不会猜到他的胸中城府。
当初季勋从瓦剌归来时,曾对我描述过那些蛮人的作战方式:骑在马上,边射箭边跑,边跑边射箭,不是磨光敌方的体力,就是把手忙脚乱的他们射成麻花,可谓是棘手异常。那些如狐般狡黠、如狼般凶猛的草原人,根本不是兵精粮多就能解决的。
我以为如此浅显的问题闵京定能想到,多少还会对林照溪那漏洞百出的话质疑几句,谁知他竟霍然站了起来,目光带着阴戾:“好!就让那劳什子帖木儿瞧瞧,朕和朕的子民,可不是任他们草原莽汉随意欺侮的软蛋!”
看着林照溪蓦然露出一抹微笑的脸,我觉得自己忽然明白了几分。
闵京率兵亲征的那一天,我抓着林照溪的手腕沉声道:“你是想让闵京丧命在那里吗?”
“嘁,你担心他啊?”林照溪轻笑了一声,并未挣开我的桎梏,反而挑衅般与我对视着。
我松了手,看着眼前那被自己捏得通红的肌肤,说出口的话有些涩然:“……你若想当皇帝,就干脆利落一点。”
“诶!”床帐中忽然传出微弱的呼声。
林照溪一愣,走过去掀起帘道:“修静,你怎么了?”
白修静只着了一件亵衣,两条雪白的长腿露在外面,右手食指不知被什么扎破了一条细小的口子,正汩汩地冒着血。注意到我投过来的目光,他把腿缩回被中,有些慌乱地掩上帘道:“没什么……只是被木刺扎了一下。”
林照溪瞥了我一眼,把那掩上的帘重新掀开,俯身下去轻声道:
“……你呀,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他说着攀上白修静的身子,五指缠上他的手腕,低头把那纤细的食指含在了口中。
白修静蹙着眉,膝盖弓起来像是推拒,却被林照溪箍住腰身,压在了身下。
林照溪吮净那血,红舌勾在唇角,一手拨开了他的亵衣。
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放心吧,我现在乐得悠闲,还不是很想当皇帝。”林照溪吻上白修静的肩头,余光瞥着我道,“而且,闵京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我说他此战能胜,那就必定能胜。”
他的手灵活地摸进白修静的亵裤,百般揉捻摩挲,换来一句隐忍的低呼。白修静缩着身子,用恳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不管不顾,终是羞耻地闭上了双眼。
我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林照溪毫不介意地把白修静染着红晕的身子敞开在我眼前,道:“我把他支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
“便是什么?”我没好气道。
他忽然停了动作,幽幽地打量我两眼,下巴枕在白修静的肩膀上道:“哼……闵京啊,他太碍事了……”
碍事?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林照溪忽然打了个哈欠道:“蓝阁老还是请回吧,我们要歇息了。”
他好似完全没了与我谈话的兴致,枕在白修静胸前朝我暧昧地笑道:“记得今晚也要早点睡哦。”
……
临走前,我看到床帘里的两人吻在了一起,胸口没来由的燃起一把怒火,居然很没风度地摔了门。
身后传来林照溪隐隐的笑声,我更是窝火。
第二天一早,我走出房门,腿一软栽到了地上,竟半天没有爬起来。
嘴巴和腰身都酸麻酸麻的,莫非还真是撞邪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56
闵京一走,国事就落在了总揽大权的林照溪和苗恩手里。
苗恩以前代闵京批红,似乎看林照溪很不顺眼,总是想尽办法从他的折子里挑刺,却一直收效甚微。
我挺不厚道地心想,或许是因为苗恩没了那活儿,所以心思就似女子般纤细,连常人发现不了的端倪都能察觉出来,不愧是闵京最得力的助手。
如此一来,我算是彻底没事干了,天天在内阁、礼部和家里发着呆,有时去戏苑听戏,有时去棋馆下棋。――只不过身后总跟着几个手脚毛糙的锦衣卫。
闵京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把我看紧,不容许我有丁点偷腥的机会。
我百无聊赖地一天天混日子。
好在他临行前吩咐了苗恩,我想看看歌白,和自己家妹子说几句话什么的还是准许的,在宫里也能随便乱晃,待遇简直堪比一代权臣。没想到的是,雅歌似乎对我去宫里看她有些排斥,和我说话时目光也躲躲闪闪的,我不由得疑心她知道了什么。
若是雅歌知道我和闵京的关系,该作何感想?我这个哥哥又如何面对她?想到家里整日恍惚的知赏,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在宫里的假山旁闲逛着,我忽然嗅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不多时,怀中撞上了一个柔软娇小的身体。
我低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董婕妤懒洋洋地从我怀中仰起头,讶异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道:“蓝阁老,真巧。”
我沉着脸给她让开路。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心里始终有些不大舒服。那夜我是被下了药,行动不受自己控制,可她却清明得很。不但没有挣扎拒绝,反而在事后呈现出那样享受的情态,也亏闵京能咽下这口闷气。
然而,由于她是我孩儿的母亲,我无法对她生出厌恶来。
思来想去,我叫住她:“哎……”
“贱妾姓董。”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我皱了皱眉:“董婕妤。”
“嗯。”
我的目光落在她已经凸起得十分明显的肚腹上,低声道:“他毕竟也是你的孩儿。待他生下来,你须得对他好些。”
“蓝阁老这叫什么话?”董婕妤轻笑一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有哪个当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儿呢。”
我嘴角一撇,没做声。
她忽然细细地拧起柳眉,对身旁跟着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待小宫女退下后,她便凑到我跟前道:“……蓝阁老,其实在这深宫里,我们每个妃子都守着一个秘密。”
“秘密?”
她神秘地将食指举在唇前:“一个……关于皇上的秘密。”
我木然地看着她。
“你想知道吗?”
“不想。”我斩钉截铁道。
引诱我掉脑袋?没门。
她似是遗憾地仰起头,叹气道:“你现在不想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
我淡淡道:“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
见我抬脚欲走,她不知是哪根神经抽了一下,居然眯起一双杏眼道:“蓝阁老的功夫真如外面传闻的那般,很是不错呢。”
我愣住了。
待到反应过来时,我心里的怒火倏然窜到一个高点,又压抑着熄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我从她身旁绕过就走。谁知她身形一动,居然拉住我的袖子道:“蓝阁老以前的相好就是因此死心塌地的么?贱妾现在,也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蓝阁老了呢。其实皇上啊,他……”
“荒唐!”我愤愤地甩开她的手,快步出了这片地方。
身后传来董婕妤软绵绵的笑声:
“……哎呀,真是一出好戏。”
……
日子仍然不温不火地过着。
边关传来战报,打消了我之前的疑虑。
仲颜帖木儿并未撕毁合约,是他当年夺娣时遗下的一个兄弟额森,打着他的旗号在边境作起乱来。如此一来闵京倒也有几分尴尬,斩了那个是非不分的探子,当即又领着二十万大军支援了帖木儿。
听闻闵京虽然从未上过战场,却在此行露出了自己惊人的军事天赋,配合着帖木儿的打击,很快将额森的势力打压下去,摧倒了他为数不多的军队。
十月,额森败走鞑靼,暴毙沙河。
十一月,东部鞑靼忽然侵袭瓦剌,连带着五万骑兵攻下河套,占据了北方的一块地域。
临近十二月,闵京没了消息。
朝中群臣皆是惶恐不已,怒斥鞑靼的同时又无可奈何,眼看闵京生死未卜,国不可一日无君,有人建议让年幼的歌白即位。
林照溪淡定地驳回了他们所有的折子。
闵京对他来说,死不死都无关紧要。看他这副成竹在胸的姿态,想必是对此事还留有后手,不过是故意作出忠君的模样罢了。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调了一支东北的精英驻兵,从瓦剌腹地默默地绕过去,歼灭鞑靼骑兵三万。
瓦剌和河套暂时安定下来,闵京和身边的亲兵却仍是不知所踪。
我抱着歌白坐在玉阶上,思绪万千。
天上翻滚的云从雪白慢慢变成金红,我的视野也随天色昏暗起来。或许,有了第一次的失去,第二次、第三次也就麻木了。我绝不是个冷情的人,只是泪早就流干了而已。
一只小手摸上了我的脸庞,稚嫩的孩童嗓音在怀里响起来:“舅几……”
我低头一看,歌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想娘了吗?”我温声问道。歌白摇摇头。
“饿了吗?”歌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这才惊觉自己足足坐了一个傍晚。我没吃东西,歌白更是没吃东西。
“尚书大人~”
我回头一看,苗恩正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一方黑色的托盘,上面盛满了各色洋溢着香气的佳肴。“尚书大人在这里坐了一天,想必定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吧~”苗恩低头看着我,十分慷慨地把托盘摆在玉阶上,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看着他浓妆艳抹的脸,头一回没有想抽他的冲动。
我舀了一勺软糯的米粥,吹凉送到歌白嘴边。歌白嗷呜一声咽下去,心满意足地在我怀里扭了扭。
待到吃完这顿丰盛的饭菜,我拿起帕子惬意地擦擦嘴,这才注意起仍在身边坐着的苗恩来。苗恩托着下巴,两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涂着蔻丹的指甲衬着那白墙似的脸,居然有几分寂寥之感。
“苗公公。”我试探着唤了他一声。见他僵硬地回头,我小声地问:“……如果皇上有个什么意外,你当如何?”
苗恩沉默半晌,朝我冰冷一笑:“去死。”
我打闻言了个寒颤,又听他接着道:“尚书大人呢?”
我思索片刻,答道:“活着。”
他哼了一声,从我怀里抱过歌白,细声细气道:“尚书大人也累了,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歌白很不情愿地窝在他怀里,朝我挥了挥手。
夜晚我做了个噩梦,梦到闵京浑身浴血,半跪在残损的兵器和死状可怖的尸体间,战甲破碎,奄奄一息。
当他朝我凄然一笑时,我大汗着醒了过来。
……
如果闵京死了,我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57
……
身边没了灵图和容渊,我突然觉得当官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以前那两人在我面前显摆恩爱时我总是酸溜溜的,巴不得他俩离得远一点才好;可如今他们走得如此潇洒如此利落,只留下大惑不解的我一个人哀伤。
唉,我是想这两个臭小子了。没了他们,我这日子怎么过都有点不大对味。
如今朝中,以苗恩为首的东厂众宦官、下属锦衣卫和以林照溪为首的新秀众臣开始了隐隐的对峙,夹在这两者之间的我和儒易总觉得有点憋屈。
苗恩昨日又驳了林照溪自个儿拟的票,扣着公章没给盖。内阁的气氛有些压抑,可林照溪依然不以为意,很悠闲的样子。
苗恩这人,说实话林照溪不得不惮。他不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甚至还是东厂掌印太监,身兼数职,是毫无疑问的宦官之王;只要他想,抑制皇权简直易如反掌。然而无论如何,他对闵京的忠心天下皆知,想要拉拢他平分江山是决计不可能的。
话说回来,不论林照溪暗地里做了什么,表面上仍是一副忠臣脸,这下倒显得苗恩处处挑刺儿了。他不但挑林照溪的刺儿,还挑我的刺儿。似乎在他看来,我这中庸的态度才是最该受弹劾的。
我平平淡淡地在三个地点周旋,依然过我的日子。
眼看就要过年,城中却仍是一片萧瑟。
皇帝都没了,还喜庆个什么?
闵京不知在鞑靼还是瓦剌,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担忧着担忧着,这日子越过越是糟心。趴在礼部的书案上打了一会儿瞌睡,我睁开惺忪的双眼,指挥眼前那两个才从翰林院里出来的左右侍郎忙着活计,顺便打量了几眼。
哎哎,人虽然憨厚听话,却是不如我家容儿和灵儿生得俊秀可爱。
我坐在书案前发呆。
天天没事干,也没处消遣,难免会想些有的没的。
――灵图欺瞒了容渊什么?董婕妤口中闵京的秘密又是什么?林照溪为何迟迟不下手?闵京现在,又是身处何地?
如果是仲颜帖木儿俘虏了闵京要挟我们,那就危险喽……
想到这里我刚想笑两声,却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看时,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虽然瓦剌向我们俯首称臣,可依仲颜帖木儿的传记来看,他似乎并不是个容易安分的人。
此事本来就疑点多多,首先帖木儿在当初夺娣时对所有兄弟赶尽杀绝,即使有额森落逃也不会再积攒出什么雄厚的兵力,而鞑靼毫无理由助他一臂之力。鞑靼和瓦剌在分立时就颇有些不同,各部之间一向很少有硝烟,如此唐突侵袭瓦剌和河套,根本不像他们的作风。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若将此事全以阴谋论处,如果说额森只是个幌子,仲颜帖木儿是想趁此机会借助天朝兵力拿下鞑靼,再倒打一耙俘虏闵京,向我们换取好处……
身边没了那两个参谋,我一时间心绪不宁,辗转半晌,竟起身去找了苗恩。
苗恩的居处紧挨着养心殿,离那里不过两个回廊和一道帘的距离,服侍、禀事都十分便利。磕磕绊绊地摸索过去时,苗恩似乎在翻一本户部呈上来的蓝皮账册,见到我也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情,只是用一贯的尖细嗓音慢慢道:“哟,尚书大人可真是稀客~”
我环顾着周围浑圆的牙白墙壁,瞅了瞅上面繁复的竹子花纹,对这个鸟笼一般的小阁实在没什么好感。
阁里很空旷,不过一张椭形床榻,一架沉木书案,几只说不出年代的青花瓷和其他一些简单的摆设,没有金也没有银,水滴状的珠帘子成片垂着,素雅的气息和苗恩妖孽的气质一点也不搭。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我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来。
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掉渣的白脸,我默默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半晌没找到多余的椅子或板凳,就只好站着。
苗恩一直没有抬头,过了好久才合上账册淡淡道:“你是如何想到这点的?”说话的语气、神态竟和闵京如出一辙。
我嘴角一抽:“……此事来得未免太蹊跷了些。苗公公不说,怕也是早就想到了吧?”
说罢就艰难地移了视线,想透过白粉看看苗恩的表情。苗恩长长的指甲划在账册上,若有所思地轻笑道:“原来尚书大人也有担心皇上的时候~”
我没吭声。
“我的确是这样想过,可派去的探子和御史都一无所获,既不知皇上被他们软禁在何处,亦不知仲颜帖木儿有何动作。”苗恩说着,脸色沉重起来。
我心中一紧:“那该如何是好?”
“等啊,等一个能说会道的言官,更重要的是一个勇士,自愿前去瓦剌交涉。”苗恩叹气道,“可惜,如今朝中没有这样的人。”
我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苗恩嗤笑道:“尚书大人以为我能去么?”
……的确,苗恩若是一天不在,这天下恐怕就要改朝换代了。他必须待在这里,替闵京镇守江山。
他的心情,一定比我更复杂。毕竟闵京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君主那么简单。
苗恩看着我,忽然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于是道:“……怎么了?”
苗恩慢悠悠道:“林照溪的意思是,让你去。”
我瞠目结舌道:“我去?”
“是啊,和白修静一起。”苗恩交叠着双手,目光愈发耐人寻味起来。
林照溪要我去瓦剌和帖木儿交涉?还让白修静伴着一起?这唱的又是哪出!
我很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己的表情被苗恩通数看在眼里,他眯着眼睛,涂得猩红的嘴唇又动了起来:“尚书大人,你觉得林照溪这个人怎么样?”
我听得一咯噔。他这是在试探我吗?
面对他灼灼的目光,我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怎么样。”
苗恩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我逼过来。当他的鼻息呼在我面上时,声音也带了一丝质疑:“不怎么样?那皇上为何会如此信任他,信任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皇上信任他?”我退后一步,诧异道。
“只要是他说的话,皇上都遵守不渝,连原始的警惕也抛却了。”苗恩拧起眉毛,话里含了些莫名的情绪,“他现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甚至赶超了我。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确实很奇怪。
我心中却有几分明了。林照溪八成也给闵京下了什么药什么香,把他当成一个木偶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点头疼。做皇上,不做皇上,林照溪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倒更像是……玩我。
深吸了一口气,我定定地看着苗恩道:“我和他并无深交。”
苗恩挑眉看我。我诚恳地看他。
他就这么用怀疑的眼神看了我许久,表情才终于缓和下来。在矮脚桌前盘腿坐下,他平静地招呼我道:“坐。”
待我坐下后,他点着空荡荡的桌面,又站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壶酒和两碟花生米。他一边斟着酒,一边道:“事已至此,尚书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动身?”我一愣,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我能不去么?”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看不清那林照溪肚里的东西,但让你去准是没错的。”他推了那杯酒到我面前,莞尔道,“尚书大人不是挺有能耐的么?当初吓死高丽王的事儿传回来,谁都当你嘴皮子老练。你只要把当时的三分劲头拿出来,就不愁救不成皇上。”
一听见高丽王仨字,我反射性寒颤了一下。以前没去高丽时,百姓提到蓝玉烟是“那个断袖尚书”,去了一趟高丽回来,百姓口中的蓝玉烟就变成了“那个吓死高丽王的断袖尚书”。头衔么,总归是愈来愈多的。
把苗恩斟满的那杯酒喝下肚,我道:“……好吧。”
我果然还是不忍心让闵京身陷囹圄。此行,能救出闵京便是最好;救不出,交待了自己也罢。
……
天气寒冷,喝口烈酒倒也暖身子。
只不过,这酒似乎太烈了一点,喝下去后感觉整个胸膛都在燃烧,口舌辛辣的同时却也有几分花果的甘美。“苗公公也会泡酒么?”我捏了颗花生米道。
苗恩也喝,一边喝一边用宦官的尖细嗓音含糊地回着话:“是啊,这酒恐怕比尚书大人你的岁数还大。”
我的手一抖:“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三。”
我的手又是一抖。“如何?”苗恩摸着自己的脸颊,笑得妖异,“我一直保养得当,谁看了都说不到三十呢~”
我嚼着花生米干笑两声。脸上的粉那么厚,谁能看出你是三十四十还是五十。
苗恩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喝着他那烈酒,好像丝毫不知酒味的样子。我知道他心里苦。闵京不在的日子,他每天都苦。
我也苦,于是就陪他一起喝。本以为自己的酒量已经算是不错,谁知喝了几杯就觉得有些晕头,于是放下稍微缓了缓。
扶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没来由的,我觉得有点凄凉。
这天下,果然只有闵兰泡的酒最合我口味。
……
醉眼看苗恩,我竟然看出了几分平时没有发觉的风情。说实话,苗恩的五官还是秀美姣好的,只不过被那盾牌似的厚厚白粉一遮掩,饶是七分美丽只剩下了一分,剩下的尽是妖气。屋内燃着暖炉,两人又都穿得厚实,不一会儿就双双除了外衣,只着里衫更加爽快地对饮起来。
苗恩开始和我天南海北地胡侃,上到天文地理,下到诗词歌赋,竟是十分尽兴。我隐约发现,苗恩似乎没我想象的那么讨厌。心情一高兴,连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沉厚起来都没发现。
一壶酒见了底,我的视野逐渐变得朦胧。
这酒……不能再喝了……实在是……太烈了……
苗恩随手丢了那壶,站起身道:“没了,我去拿。”
“不行,不能喝了!”我赶紧拉住他,脚步却一个虚软,直直栽到了他的肩头。一股混合着酒气的幽香从他衣襟之中氤氲飘来,钻进我的鼻孔,带来些许诡异的麻意;紧挨着的身子传来炙烫的温度,我揽着那触感陌生的腰肢,一时间有些恍惚。
撑着身子抬起头时,苗恩那张被薄汗冲去了些许粉黛的脸正对着我,上面居然挂了一丝媚笑。“蓝玉烟,你这么看着我……嗝……是想做什么?”
这笑若是挂在清纯自然的美人脸上,定是很好看的;不过挂在他这模糊地惨不忍睹的妆容上,就不怎么美观了。
我摇摇头,还是拉着他。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顺势跌进了我的怀里,仰起头咯咯道:“难不成……是想和我那般么?”
“那般?”我许是也被烈酒烧坏了脑子,盯着他看了半天,说出口的话带着犹豫,“我喜欢男人。”
苗恩撅着嘴道:“太监就不是男人了么。”
我歪头想了一会儿,慷慨道:“也可以!不过……你得把这张脸洗干净……”
苗恩噔噔跑了出去,又噔噔跑了回来。
一张脸,干干净净。
他坐在床沿,一边解着自己的衣带,一边朝我凌乱地抛着媚眼。
我也解自己的衣带,边解边往床上去。
“天色已晚,尚书大人不如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好了~”
我抬眼看看窗外,这才注意到果然已经很晚了。
“不了,等下我要早些回去……嗯……”
到最后,连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只记得搂着身下的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
……
我猛然惊醒时,自己仍在苗恩的阁里。
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我赶紧去看身下的床榻。
还好,一切的痕迹都表示昨夜并没有发生什么。若是连太监都不放过,我可真是连禽兽二字都无法形容了。
一边平复着心情一边慢慢往前走,我仔细回忆着昨晚的点点滴滴。
两个人都醉了,还险些做出那骇人的事来,幸亏没有做到尾,不然我只能抱块石头去沉塘了。
顺着脚下光滑的石板往前走,我留意到身旁一间偏阁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这里有一条蜿蜒绕过很多宫楼的小溪,冬日不冻不断流,很多宦官宫女都会在清晨来这里取活水,倒也是条明丽的景色。想必那偏阁的主人就是在引着活水沐浴。
天色还刚蒙蒙亮,薄薄的雾气荡漾在石板铺成的小道中,我仿佛受到牵引般,轻手轻脚地迈上了那偏阁的石阶,从那纹路细致的踏板上走过,拉开了帘子的一条缝。
是苗恩。
他正俯着身,用寒冷刺骨的溪水面无表情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素净的脸庞,纤瘦的肩膀。
修长的双腿,以及两腿间那静静垂着的……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
苗恩他,居然并不是阉人。
作者有话要说:
☆、58
……
我顺着原路回了苗恩的居处,坐在床沿上发着呆。
苗恩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依然涂脂抹粉,依然眉眼妖异,乍一看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他手上端着盛有清水的银盆,放在架子上轻盈地一转,望着我幽幽道:“尚书大人可算是起了~”
我下意识往他身上的某个地方一扫,低着头别扭地应了一声。
他朝我走过来,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搭着白巾,倾身就想往我脸上抹:“那就让我来伺候您洗漱吧~”
我一惊,赶紧站起来退后两步,讪笑着摆手道:“不、不必了,这点小事怎么好劳烦苗公公?”
“那便算了。”苗恩轻笑,把洗漱的物什都在架子上摆好,退到门口道,“若是洗漱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