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 第185章 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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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丘,原本在河南濮阳一带,后毁于战乱。西晋八王之乱,永嘉南渡,又经历东晋与南朝宋,在历城以东,设立了侨县“顿丘县”,建顿丘城,安置北面而来的流民,北齐建立后废弃。
    可笑的是,原版的“顿丘”,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刘益守前世的时候,那里已经改名为清丰县。倒是这个侨置的“顿丘”,名字得以保留,成为了济南的边缘地带。
    这里是历城东面的门户,虽然是侨置,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占据了这里,就可以从东面虎视历城!
    邢杲来势汹汹,带兵围攻巨合城,刘益守带着大军从历城出发,到了城墙低矮的顿丘以后,就在此驻扎,不走了!
    一天之后,斥候回报,邢杲军仍然在围攻顿丘,甚至还在打造专门的攻城器械。这样的大家伙不好携带,只能攻城时就近,就地制造。
    顿丘城的签押房里,于谨在和王伟吵架,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对于要不要救援巨合城,颇有些犹疑。
    而刘益守则是放任部下们争执,他一个人凝神看着挂在墙上的州郡地图,皱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
    王伟的意见是巨合城不仅要救,而且要跟邢杲刚正面,绝对不能退。如果坐视坚守巨合城的赵贵所部被邢杲灭掉,刘益守麾下其余各部,究竟会怎么想?
    还能像以前一样拧成一股绳么?
    而于谨则是指出邢杲围攻巨合城,这是典型的围点打援,此番去救援,绝对会被打伏击。双方争执不下,各有各的道理。
    “《后汉书·耿弇传》中,有过一个战例,讲的就是耿弇攻打巨合城,扫平张布的势力,平定青徐。跟我们今日所遭遇的局面,有些神似。”
    刘益守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众人说道:“我们昨日就来了,我故意拖延了一天,想看看邢杲大军能不能将巨合城攻下。今日斥候来报,邢杲在打造攻城器械,昨日攻城似乎并不顺利。
    巨合城早已不是西汉末年的巨合城了,城池残破。
    邢杲如果要硬拼,断然不至于说围攻了一天都毫无进展。他这番诱敌,套路有点假啊。”
    刘益守感慨了一番,微微摇头,似乎并不赞成贸然进军巨合城。于谨等人都是一愣,刘益守的话,好像有些其他的意思。
    “主公是想……让赵贵去拖延时间?”
    王伟不动声色问道。
    刘益守摆摆手道:
    “昨日到此,你们在顿丘城布防的时候,我特意到周边转了一圈。你看,我们给那些佃户们分了田,降了租子。所以附近的农户们看到我跟源士康,知道我们的身份后,对我们都很热情,我也顺便问了些事情。”
    说道这里,刘益守指了指源士康道:“你来跟他们说说看。”
    “好的主公,那在下献丑了。”
    源士康走到地图跟前,指着巨合城所在的点道:“巨合城这里,又叫龙山。有山非山,反而只是南北走向的斜坡,可藏兵。
    巨合城东是武原河,水流深壑,弯曲成湾,湾旁有庙,祭祀河神;自河对岸遥望村镇,黄土壁崖,高高耸立,似丘如山。水壑有龙,高者为山,这大概就是龙山命名的原因。
    巨合城就在龙口的位置,扼守着南北走向的河道与东西走向的官道。”
    又是“巨”又是“合”的,可不就是龙的大嘴巴关上的样子么?
    源士康的话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个地方,读作巨合,写作“龙山”。如果是看地图的话,一定看不出这些人,这些只有熟悉地形的当地人才知道。
    这些话佃户们肯定是没水平说出来的,但是那些人,对这里的地形,却比刘益守他们这样的外来户要清楚明白多了。源士康说的这些,都是刘益守回来以后询问了一些本地世家大户子弟后才总结出来的。
    “邢杲”军的残部,最近一段时间在济南郡祸害了不少大世家大豪族,虽然这些人知道邢杲的残部绝不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跟精确打击的情报优势,但他们依然对刘益守等人提供的保护感恩戴德。
    趁着家里人还没死干净,还是感恩比较好,要不“邢杲”的人马又来,刘益守不保护他们怎么办?
    “据史书记载,当年耿弇率部东进巨合城,在巨野河西岸扎下营盘。并派军士砍伐树木,制造云梯,扬言三日后攻城,并故意放掉一些俘虏,使其将攻城日告知敌军主将费邑。
    费邑闻后,急率兵来救巨里。耿弇留下部分兵力继续作佯攻之势,暗率主力埋伏于高地,在巨合城外歼灭了救援之敌。
    耿弇命人将费邑首级用高竿挑起,示众巨合城守敌,守敌军心大乱,弃城逃亡。巨合城轻而易举被耿弇拿下。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现在我们城外的那条河,就叫巨野河!”听到这话,众人心神大震!要说巧合,这特么的也太巧合了点吧?
    “都督是在说,龙山不是山,是可以藏兵的土坡,耿弇当年就在那里一战而定,围点打援。现在邢杲的人马,只怕就在龙山等着我们来呢。
    还记得巨合城的地形么?走到龙头的地方,要穿过整个龙身,那一条线都是邢杲可以用来伏击我们的地段。”
    于谨沉声说道。
    他觉得不能去增援巨合城,只是出于将领的直觉。毕竟当年在边镇,类似的套路几乎屡试不爽!眼前这一幕就是典型的围点打援,要是傻乎乎的冲上去,绝对会重演刘钧的悲剧。
    不过于谨没料到刘益守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状况摸清楚了,这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如果不去增援巨合,让城池被邢杲攻下,似乎……情况也会有点不妙。”
    王伟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保住巨合城,对于刘益守来说,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断然不可丢失。
    “派人去武原河的上游,在那里修筑堤坝拦截水源。春汛要涨水,我看近期可能就会有暴雨,等下暴雨那时候,再开坝放水,淹一下邢杲军的大营。”
    刘益守一只手握着拳头狠狠说道。
    好像,确实可以这么玩,而且很隐秘。
    众人看着刘益守,心中都有个疑问。如果大洪水把邢杲军的大营给淹了,那么在岸边的巨合城……不也一样被淹了么?
    这样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可还行?
    “刘都督,赵贵部还在城里,水淹巨合城,他们必定死伤惨重。如此……似乎不妥当。”
    自从来到刘益守队伍里就不怎么说话的独孤信,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忍不住很正常,不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放心吧,没事的。存在就是合理,巨合城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尚未毁于洪灾,这次也定然无碍。”
    刘益守摆摆手,他心里有数。
    为何巨合城不会被水淹呢?因为当初建这座城的时候,建这座城的西汉诸侯王刘发,就是将其作为封国国都来建的,充分考虑到了地势的问题。
    巨合城屹立数百年,总有过人之处。山东暴雨洪灾非常频繁,局部河水暴涨乃是基操,后面都有济宁因为不受洪灾而特意改名。
    再加上昨日刘益守在附近也算是深入基层,询问到了很多书本上看不到的知识,武原河深,水流又急,断然不至于说截一点点就见底了。
    邢杲军如果老老实实的围攻巨合,那么这一招还不见得能伤到他们。可如果邢杲打的是围点打援的主意,故意放水,叠加暴雨,再来点山体滑坡什么的,足够他喝一壶了。
    “独孤信,你与赵贵以前在河北中山附近合作过,彼此也熟识。这次,你带着自己本部人马,去武原河上游,拦截堤坝。武原河是小清河的支流,在历城以北,那里不是邢杲军的活动区,因此只要小心些,被邢杲军斥候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独孤信这么关注巨合城的赵贵,那让他负责去拦截堤坝,再适合不过了。万一最后事情没办好,也不存在推诿扯皮的由头。
    “喏,在下这就去办。”
    独孤信如释重负的走了。他想知道的,其实并不是赵贵最后结局如何,而是刘益守会如何对待被困的手下。究竟是自保为上,还是拼死相救。
    现在得到了对方的答案,他也就不纠结了。
    等独孤信走后,刘益守对签押房内众将说道:“整军备战,要处于随时能出发的状态。我判断邢杲应该是会放着巨合城来钓我们上钩,但是也未必是绝对。
    如果他攻克了巨合城,我们要随时可以跟他们正面交战!我已经让宇文泰安排辎重送往这里,你们各司其职,都散了吧。”
    众人离去,心中都对刘益守料敌先机颇为敬佩。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刘益守的目光却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右边的木框。
    “真正的胜负,不在济南郡,而在光州,唉!”
    他长长叹息,微微皱眉。右手食指不断敲击着左手的手背。
    这种将胜负手交托于他人之手的感觉,糟透了!
    ……
    密县,是荥阳的门户,在洧水北岸。密县因靠着密山而得名,形状宛如大殿入口,乃是从南往北到荥阳的必经之地。
    密县县城外,一身白袍的陈庆之,遥望北方,像是能看到高大的荥阳城一般。他身边站着杨忠和手下宋景休、鱼天愍等人,全都一言不发,跟石像差不多。
    “真没想到,居然可以走到这里。”
    陈庆之轻叹一声,有些感怀。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刘裕是何等威风,北伐打出了声望,那时候,很多人甚至都觉得他可以一统天下了!
    没想到后面一百多年……不提也罢。
    梁国现在外表光鲜,内里腐朽不堪,只不过它的运气比北魏稍好点罢了。陈庆之内心有些忧虑,却又深知自己出身寒门,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
    这次能带兵打到荥阳边上,也是得亏北魏内部腐朽,并且还有不少带路党帮忙。只是前面看起来不会赢的都赢了,荥阳这一场,似乎是硬茬,不好对付了。
    “荥阳一战,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陈庆之似乎有些随意的问道。宋景休等三将都是拱手大声答道:“谨遵都督号令!”唯有杨忠一言不发。
    “你怎么想的?”
    陈庆之询问杨忠道。
    “都督,我听闻,费穆在荥阳整军,兵马只怕不下十万,而且,修整已久,以逸待劳,还有城池之便。”
    杨忠不动声色的说道。
    陈庆之微微点头笑道:“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杨忠面露难色,他算是看出来了,陈庆之想知道的,不是前面的情况会如何,而是自己应该如何去破敌。
    那些苦难与艰险,陈庆之早就考虑过了,如果怕难,根本就不会北伐!
    “我军骁勇善战,费穆麾下大军,来源不一,之前互不统属。人数虽多,缺乏真正的历练。战局若是顺利还好说,一旦战局不利,则有崩盘的风险。
    这一战定然是恶战,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气与决心是我们唯一的优势了。只是……”
    杨忠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只是费穆并非庸才,杨椿的例子摆在眼前,他肯定也知道,久守必失,守城光靠守是不行的,还得反击才能击败我们。
    所以费穆的心思,只怕是将我们牢牢吸引在荥阳城下,然后魏国其他军队,绕到我们侧后方,然后将我们围攻致死。
    末将以为,这一战的胜负关键,就在于时间。如果我们能在援兵到达前攻克荥阳,那么魏军必定士气暴跌如山崩海啸!来多少援军都不怕他们了。
    可是如果荥阳城久攻不下,那局面就危险了。”
    杨忠说得很含蓄,其实就是如果攻不下荥阳城,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会埋葬于此。
    “这五年来,你颇有长进,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我心甚慰。”
    陈庆之微笑点点头道:“说得不错,确实如你所说,如果此战不能短时间攻克荥阳,我们都会死在那里。大丈夫马革裹尸,无所畏惧。只是,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却不去洛阳看一看,有点可惜,你们说是不是?”
    陈庆之环视众人道:“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今年也四十有六,等不起了。如果此番输了,就算是能逃回梁国,我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或者无甚滋味。所以,此战我不会退,不会逃,要不就赢,要不就死。
    你们谁惜命的,可以到元颢那边去。”
    “誓为都督效死!”
    众人一齐拱手吼道。
    “嗯,明日出发,攻打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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