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隐相 - 第36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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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静静的听着,也在看着袁崇焕的反应,他刚刚到京师,自然不知道会有什么谣言在流传,不过,如果说连孙承宗这样的人物都能知道在好些谣言的话,那么,这谣言显然已经流传很广了。
    “祖大寿和我没这份交情!”
    袁崇焕沉吟了一下,坦然回答道:“我不知道谁炮制出来的这样的谣言,不过,显然除了中伤我以外,也是要中伤祖大寿,此人再不堪,但是他也是大明军将,劫狱救我这种事情荒唐如此,我都不想辩驳!”
    孙承宗盯着袁崇焕:“那议和这种事情呢?”
    “议和这个事情,就得问问孙大人你信不信了?”袁崇焕讥诮的笑了一下:“陛下不是说也曾和金人媾和么,老大人你信不信?”
    孙承宗缓缓了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不过袁崇焕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并不期待孙承宗回答什么。
    他将眼光落在江晚的身上,突然叹息了一下:“陛下如今就连孙老大人来见我,也如此不放心了吗?”
    “不,是陛下让他来见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你!”孙承宗叹了口气:“你们聊吧,我就不喧宾夺主了,我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江晚心里微微也唏嘘了一下,他看明白了孙承宗想从袁崇焕这里知道什么了,祖大寿和后金议和的事情,或许是谣言,或许是真有这个迹象,不过,孙承宗更想知道的是,当初袁崇焕有没有过这种念头和迹象而已!
    袁崇焕的回答,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仔细琢磨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晚不知道是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让这两人说话都是如此隐晦和云山雾罩的,还是这两人之间的沟通本来就有着自己不了解的默契,反正现在看来,孙承宗的目的是达到了。
    “我记得你是信王府的旧人,当初在宁远,我还承了你一份人情!”
    袁崇焕看着江晚身上的武官服色,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如今你在军中任何职?”
    “区区一个卫军指挥使而已!”江晚回答道:“金人侵袭我大明的时候,我正在陕西平乱,最近在应陛下相召回京!”
    “何日回京的?”
    袁崇焕问道,哪怕是他就是这么平常的发话,江晚还是觉得有几分压迫的感觉。
    “前日,前日觐见的陛下!”
    “前日啊!”袁崇焕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苦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陛下念及你我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一面之缘,特意遣你来询问我,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多了,陛下如何处置我,想必心中早就有了决断,而你来这诏狱来看我,大概应该不是来问我有没有悔罪之心的!”
    “袁督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陛下要我来询问袁大人,到底是要询问什么的!”
    江晚坦然说道:“只是袁大人下狱一事,天下震动,民间愚夫愚妇甚至有众多污蔑污秽之言,难道袁督师就不想辩白一番么?”
    江晚说道:“至少,我能将袁督师的话,一字不漏的带给陛下,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甚至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袁督师的心迹!”
    “就你?”袁崇焕看了看江晚,摇了摇头,眼光却是看着孙承宗。
    显然,江晚在他心中的分量,是远远比不上孙承宗的,而且,江晚的话的可信度,也有些存疑。
    “陛下和我曾言,如果陕西民乱江指挥使能够在陛下期望的期限内平定,东江那边,陛下酌情正在考虑,让江指挥使去镇守!”
    孙承宗慢慢的说道,然后看了看江晚,又看了看袁崇焕:“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或许对他可以说说,如果不想说自己的事情,说说对辽的方略也可以,我在听,他也在听!”
    “东江镇啊!”
    这话一出,袁崇焕明显的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江晚,再次摇摇头:“你不行的,东江镇那边,你驾驭不住的!”
    江晚本来还在沉浸孙承宗说的这事情,事关他自己的前途,他此前可不知道,此刻猛地得知,也是足足半天没缓过气来。
    但是,此刻袁崇焕略带蔑视的一眼瞟来,他登时从惊愕中醒了过来。
    “也是,袁大人军略无双,五年平辽之言,天下人犹在耳边,江晚军略武勇都不过中人之姿,自然入不得袁大人的法眼了!”
    “好!”袁崇焕一愣,指着江晚:“你很好,若在以前在军中,你这样和我说话,十个江晚我杀了也就杀了,天下庸人何其之多,多杀一个,也算不得什么!”
    “可袁大人此刻身陷囹圄!”江晚毫不示弱的说道:“若是袁大人的军略真是毫无疏漏,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又怎么会让大明的百姓在金人的铁蹄下生灵涂炭!”
    “金人此次,并不是由我关宁进入大明的!”袁崇焕不屑和江晚争辩:“你也是为将者,此战经过如何,你会一无所知吧!”
    “即便是关宁一带的防线,也是孙老大人打下的基础,你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难道这就是袁大人的平辽方略?”江晚却是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袁大人督师蓟辽,加固防线,令得金人无法突破,这是功劳,任何人都不能抹杀,但是袁大人若是觉得,金人此次南下破关,以至于兵临京师城下,而袁大人你回师救援有功无过的话,那我要说,袁大人,你也未免太自负了一些吧!”
    袁崇焕斜睨着江晚:“是陛下令你来折辱我的么,我袁崇焕如何用兵,难道还需要向你一个区区的卫指挥使来解释吗?”
    “你不用像我解释,你像此次因为金人无数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性命的大明百姓解释就够了!”江晚淡淡的说道:“陛下也没有让我指责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之前,我一直琢磨不明白,陛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晚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如今朝堂里参袁大人最多的罪状,无非就是擅杀岛帅,与敌媾和,市米资敌这些罪名,这些罪名,无论是哪一条拿出来,都可以问问袁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够,我现在明白了!”江晚微微摇了摇头:“陛下想知道的,只怕不是这些,这些罪名都是别人罗列出来的罪名,陛下若信,那就是罪证如山,陛下若不信,那也就是一派污蔑中伤之言了!”
    “哦,那陛下想知道什么呢?”袁崇焕平静的看着江晚,一点都不为他的话所动。
    “陛下是想知道,他如此器重于你,许你高官厚禄,许你以重权,许你万千军费,无数兵马……”江晚沉声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如此负他!”
    监牢里突然安静无比。
    除了江晚急促的呼吸声,孙承宗的呼吸之声,也变得悠长起来。
    哪怕在年轻十岁,在江晚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孙承宗都会掉头就走,不过,如果年轻十岁的话,他也不会厚着脸面随着江晚来到这南镇抚司的诏狱了。
    不过,现在的他却是没什么顾忌的了,他知道的再多,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甚至不用去仔细揣金銮殿里的那位少年天子,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性情了。
    这一辈子,他什么都经历过,原本在家颐养天年的他都被起复到了朝堂,无非是努力发最后的一份光和热而已,对他来说,这一辈子无愧于心,无愧于家国,就已经够了。
    袁崇焕缓缓的坐了下来,他也在思索着江晚提出的问题,有些可笑的是,在江晚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一直都是觉得,是皇帝辜负了自己,没想到,皇帝居然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我错了吗?”
    他喃喃自语着,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在皇帝面前壮志凌云的说出“五年平辽”之后,皇帝是如何的一脸兴奋鼓舞的样子,在那个瞬间,他真是的觉得自己五年之内是可以平辽的。
    他找皇帝要钱,要粮,要人,皇帝无一不答应,甚至他要求朝廷六部在辽东之事上,都要给予辽东极大的便利,而皇帝也丝毫不带犹豫的答应了,甚至生怕他去辽东,骄兵悍将敷衍阻挠他的平辽大计,还赐给尚方宝剑,让他可以先斩后奏。
    而辽东军务,更是全盘托付给他,给他临机立断的大权。
    那时候,是他袁崇焕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他也决定好好的为自己的君王效命,好好的整顿军务,好好的抵御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如果可能的话,他都想兵临盛京城下,让那些后金人也知道一下大明的感受。
    自己做错了吗?
    他摇摇头,思绪有点混乱,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啊!
    宁远哗变,是自己当机立断主动弹压;东江跋扈,也是自己力排众议,果断的斩杀了毛文龙。
    这才令得整个辽东,辽西,辽北所有大明军队令出一门,如臂指使,自己这么做,难道错了吗?
    至于朝廷里的那些庸人给自己污蔑的罪名,什么与敌媾和,哼,我袁崇焕胆子再大,若是没有皇帝的意思,自己能和后金人接触,做这种丧权辱国的事情吗?即使如此,自己和他们的接触,也是迷惑迟缓他们的计策,难道这些庸人就不知道,打仗并不是单纯的动刀动枪,还需要动脑子用计谋的吗?
    如果这些自己都没有错的话,那么,皇帝觉得自己辜负了他,那就是这次金人兵临京师城下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自己更没有错了。
    金人远道而来,又无补给,自己统帅的各路大军,一路迟滞这些金人的速度,一边消耗着他们的战意和军粮,只要有着足够的时间,自己即便不和金人决战,金人也要被自己各路兵马拖垮,这样的战略算错吗?
    不,陛下年纪太轻,根本看不懂自己的军略,而朝着那一帮庸才更看不懂了。
    北京城可是远比宁远更坚固,更强大,兵马和物质也跟丰富的大城,只要军心不乱,这些后金的兵马就算竭尽全力也攻不下北京,而在城外,有自己的统帅的各路大军策应,一旦后金人在攻城的时候吃了败仗,伤了元气,那北京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自己没有错!
    袁崇焕狠狠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自己没有错,那么,自然哪里有什么辜负皇帝的敌法,而如果不是皇帝将他召进城来捕拿入狱,此战之后,他的“五年平辽”也决计不是一句空话。
    后金大军葬送在北京城下,辽事可平矣!
    至于因为此战而死、而失家的百姓,陕西那边每天饿死多少人,有人关心过吗,而一战得天下太平,死点人不是很正常吗?
    他脸色坚毅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江晚:“我袁崇焕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君王!但是,我的君王却是误我不浅!”
    “我知道了!”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去:“我会将袁大人的回答禀报给陛下的!”
    他看了看孙承宗,如果孙承宗没什么话说了,他就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也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袁崇焕果然还是他知道的那个袁崇焕,那个历史书说的袁崇焕,那个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袁崇焕。
    他当然无意给对方解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毫无意义。
    “这里有我这些日子写下来辽东经略的一些心得!”袁崇焕拿出桌上的一叠纸张:“在狱中空闲的时间多,随意写了一些,也知道有没有用处,不过,听孙老大人说,日后你或许会镇守东江镇,这些东西,就送给你拿回去看看,或许对你多少有点帮助!”
    “多谢袁大人厚爱!”江晚微微摇摇头,谢绝了袁崇焕的赠予:“且不说日后江晚会不会去辽东,会不会去东江镇,就算去了,江晚自然会有自己的做法,即使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江晚还可以向孙老大人请教,袁大人的心得,江晚不敢接受!”
    “随你!”
    袁崇焕沉默了一下:“与后金战,要重火器!”
    江晚默默的点了点头,见到孙承宗也无话说,慢慢的退了出去:“江晚告辞,袁大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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