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有些怔忪,他不太明白徐之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她的表情又不想生气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道,“你......什么意思?”
徐之南扣完安全带的抬头看他,朝他笑了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以为是什么。”见卫陵还是不懂,她又解释道,“不管是你跟关菲菲还是跟谁,都没有必要跟我解释。”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况且就算打算要跟卫陵离婚,她也不想见到关菲菲。
她这样大度,反而让卫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偏偏无论是她的神情还是语气,都找不到半分破绽。他心里闷了一团火,毫无来由,却正是因为知道这团火没道理,所以连发泄都显得毫无道理,只能闷在心里。
徐之南可不知道他现在在生气,她心思如今又全部在白天的案子上面。今天走这一遭,她大概摸清楚了状况。当初对玲玲施暴的那几个老男人中,以老金罪最重,其他的稍微轻一些。但这些人也最听老金的话,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jing察。
她有些无力地抚了抚额,有的时候最怕这种无知的法盲了,没有被纳入正常的教育体系,也没有被这个社会正常地接纳过,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不惧怕法律的威慑作用,不认为他们对一个女孩子施暴有什么了不起,反正在他们看来,女人生来也就是做这个和生孩子的。徐之南甚至敢打赌,这里面有不少人觉得,就算是坐牢也没什么,在他们看来那只是换个地方活着,比外面还好。在外面还要天天劳作,不做就没收成。到了牢里,有地方住有地方吃,不像外面那样要操持繁重的农务,不知道好了多少。
所以,这样的人,怕什么呢?他们的犯罪成本本来就低,又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原本就没几年好活的了,就算严刑,与他们而言也不存在什么。但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徐之南更加无力。
她是学法律的,她从来不怀疑法律能给人们,或者说大多数人带来公平,但也必须要承认,世间万事万物,各种人各种事,的确有的时候,但靠法律很无助。
不知不觉间已经回了家,卫陵把车停进车库,出来时看到徐之南眉间轻轻蹙着,他以为徐之南到底还是在意他跟关菲菲的事情,心情居然好了几分,跟她说话也温柔了些,“上去吧,底下凉得很。”
徐之南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上走。路过花园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看到之前种下的月季有好几株已经打苞了,还有几个含苞待放,这段时间忙着工作上的事情,居然忘记了还有它们。乍然见到,不免惊喜,徐之南伸手指着那几个打苞的月季花骨朵,对卫陵笑道,“明天早上起来就可以看花了。”
卫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月色下,被霜裹了的月季花朵好像被柔化了一样,看在眼中异常美好。算来这也是他一手种起来的,就跟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样,和店里买的现成的到底不一样,他也忍不住笑,“我以为这个天气不会再开了呢。”
现在已经进入冬天,月季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比较娇贵的花朵,没想到在这样的温度下面还能开放。
徐之南解释道,“s市临海,又是南方,没那么冷的。况且这些花花草草,也没那么娇贵。”尤其是露天养着的。
卫陵点点头,带着徐之南一起进了屋。白天奔波了一天,晚上回来已经很累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徐之南总感觉手术之后身体差了很多,以前这样的劳累,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通宵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情,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照样神采奕奕地上班,没想到一场手术过后,居然动不动就觉得累了。
洗漱完毕,卫陵回到他跟徐之南的卧室,看到她明明脸上已经有了倦色,还捧着个平板在看东西,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把平板给她拿了。冷不防地手中一空,徐之南又抬手将电脑给抢了回来,跟他解释道,“我把这点儿弄完,马上就睡。”见卫陵还是不走,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首工作中,“你要关灯的话,关了就是了,我也看得到。”
卫陵抿了抿唇,他也知道人的习惯不是一时片刻能改得了的,徐之南的生活习惯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突然间要她全部改变很不现实。可是,她现在不是还在养病吗?这么卖力,还怎么养病?她就不能暂时缓缓吗?
卫陵总算明白了些她为什么年纪轻轻身体这么差,长期在高强度高压力下工作,自己还经常不按时吃饭不按时睡觉,身体怎么会不差?
倒是徐之南,大概是看他还不走,忍不住笑着问道,“你自己就没事情可做吗?”以前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时候,不是经常跑到办公室加班不回来的吗?这段时间她生病了,怎么老是看到他?他没事可做了?
卫陵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解释道,“我有下属。”不重要的事情就让他们去了。
徐之南点点头,果然霸道总裁只有想看与不想看,而没有能看与不能看。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坏心地想,如果不久之后卫陵知道她要跟他离婚,反应会是怎么样呢?一这样想,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卫陵站在旁边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思走偏了,冷冷提醒道,“快点儿,这都多少个‘马上’了?”
徐之南点头受教,正好把资料看完,将平板一关,“好了,我睡了。”说完便缩到了被子里。
卫陵见她睡了,这才转过身来回到他那张小的行军床上,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卫陵看着前面不远处徐之南躺在床上的身影,因为有被子,看不出什么曲线,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太柔和,他居然对徐之南生出几分浅浅的绮思来,不关情&b&<"<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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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徐之南的了解,之前几年都没有她生病这段时间来得多。好像就是这样,出了什么事情她从来不说,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着。以前他跟好多男人一样,觉得女孩子要适当地撒撒娇才可爱,女生嘛,本来就是要这样娇娇弱弱的才可爱。但看到徐之南才明白,她这样有能力独自立于山巅的女孩子,才更值得敬佩,才更可爱。
旁边手机亮了一下,卫陵拿过来看了看,是关菲菲的短信,问他回家了没有。用词间,看着很正常,却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暧昧。像妹妹,又比妹妹多了一层。关菲菲对他的感情,卫陵清楚。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但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他对关菲菲,就跟对自己妹妹没什么两样。家里原本就他一个男孩子,从小被宠着长大,男孩儿心中多多少少都希望有个弟弟妹妹吧?稍微大点儿,小伙伴儿中有不少人愿意追随他,也就不缺弟弟了。但妹妹,好像始终还差一个。
刚好关菲菲出现了,她是关子衿的亲妹妹,以前也见过,他和关子衿早恋的时候,她还经常帮着打掩护呢。没想到后来关子衿父母离婚,两姐妹被判给了双方一人一个,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关菲菲。过了几年再次看到她,居然已经出落得这般好看。好看的女人他身边不少,多少人瞄准了徐之南的位置。但关菲菲不一样,她的好看中还有几分熟悉,那是关子衿轮廓的模样。
到底是两姐妹,有些角度、眼神、小动作,都跟关子衿如出一辙。他对她另眼相看,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关子衿的妹妹吧?更或者,是因为她身上有他熟悉的那种感觉,他想在一个人身上怀念曾经的恋人,这种卑鄙想法,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真的能说他这么看重关菲菲,和这个毫无关系吗?
关子衿以前那么喜欢这个妹妹,如今她离开了,照顾这个妹妹的责任就自然落到了他头上。虽然他跟关子衿当年还不过是恋人的关系,但在他心中,关子衿已经跟他的妻子没有什么两样。她的妹妹,自然就是自己的妹妹。
卫陵抬眸,看了一眼已经入睡的徐之南,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眼前这个人,也是他的妻子呢。甚至他们之间,还孕育过一个无缘的孩子......
卫陵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如今他打算安定下来,跟徐之南一起共度一生,以前的种种,就这样放开好了。他知道没有人会不在意另一半的曾经,但又有那一个人没有曾经?徐之南如此明白事理,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想必更应该懂。
至于关子衿,他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留给她,这是不会改变的。
他看了看短信,没有回,放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卫陵就要去公司。徐之南起来弄了早饭,两人吃了之后卫陵就走了。她回到楼上继续整理文件,顺便为案子想办法,没想到别墅里又来了一个她不愿意见到却经常在她眼前晃的人,关菲菲。
门卫没有打电话进来,徐之南还以为是因为关菲菲经常过来、门卫都认识的原因。但后来想想也不对,她和卫陵在卫风和安慧茹面前做戏做得那么像,没道理卫陵会把一个关菲菲带回家来。
看穿她在想什么,关菲菲笑了笑,说道,“这里还有我其他的朋友,不独卫家一家。”她随便报个名字,也就进来了。
徐之南点头受教,不过还是站在门口,没打算把关菲菲放进来的样子。如今已经是冬天了,关菲菲风衣下面就穿了双丝袜,站在冷风中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跳,她忍住搓手臂的冲动,对徐之南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你不请我进去吗?”徐之南刚想回答“不想”,关菲菲就想起之前跟徐之南交手时,她三两句话就能让自己噎死的壮举,不等她回答,赶紧走上前来,用肩膀把她撞开,走了进去。
徐之南摸了摸肩膀,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关小姐,你父母没教给你什么叫‘三观’,是不是也没教你做人不能做法盲?”她走到管菲菲对面,“你这样子,是私闯民宅吗?”
“是吗?”关菲菲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看在徐之南脸上,就跟她姐姐一样可恶。只听她有恃无恐地说道,“那你去告啊,看看卫陵会不会答应你。”
徐之南“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懒懒说道,“我都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卫陵是你姐的男朋友,又不是你的,况且你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就是你姐跑到我面前来嘚瑟我都不放眼里,何况是你。”
“那看来徐律师还真是自信呢。”关菲菲也坐了下来,屋子里常年恒温,比外面暖和了不少,她终于不冷了,笑容也不像之前那么僵硬,“你这话唬其他人还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就自卑敏感,怎么,这才几天时间你就转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带着几分小狐狸般的狡黠,俏皮中带着几分可爱。如果徐之南是个男人,她说不定会动心,然而她不是,况且刚才关菲菲说的话还那么可恶,她现在只觉得这张脸讨厌得要死。
徐之南瞥了一眼关菲菲,回击得丝毫不弱,“关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心力跑到卫家来就是为了这个?”她笑了笑,眼中却殊无笑意,“看来过去大半年了,你这喜欢废话的习惯还是没有改。”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关菲菲,“这次,卫陵没说要跟我离婚,你急吼吼地跑到卫家来,是打算做什么?”
关菲菲也站起身来,她原本就比徐之南稍微高一点儿,加上穿了双高跟鞋,一米七几的个头,几乎要将徐之南拢在她的影子底下,“没什么,只是过来专程提醒你一声,别忘了当年我姐是怎么死的。她的死,跟你可脱不了干系。”
徐之南听了,又是轻蔑一笑,“关菲菲,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吗?”不,不是了,在生死场上走过一遭的徐之南,早就放下了那些无谓的东西。她以前执念太重,总是不让自己好过。死过一次才知道,其实那么多的考量,都不如为自己过得好。
人生如同一场负重旅行,总有不断推上来的重压,但人的负担能力只有那么些,不可能全部照单全收,总要丢下一些东西的。要不然,还没有走到终点,自己就先被压死了。
徐之南站直了身子,看着关菲菲,眼中有不耐有轻蔑,但就是没有同情,“难为你跑这么远,专程来跟我说这句话,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了当年关子衿是怎么对我的呢。”
“你以为这些年我心有愧疚,是对关子衿吗?不是的,我的愧疚从来不会给她那样的人,我虽然不至于恨不得她去死,但她死了我也不会同情。”她勾唇笑了笑,说出来的话足以把人气死,“更遑论愧疚了。”
她明明比关菲菲矮,但眼中气势却硬生生地压了她一头。关菲菲被她的眼神弄得一怔,随即恶狠狠地说道,“徐之南,你别忘了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不会忘啊。”徐之南轻飘飘地说道,“那你也别忘了,她为什么突然病发。”
关菲菲一滞,登时说不出话来。徐之南转过身,对关菲菲淡淡说道,“关小姐,我还有事,麻烦你自己出去,不送了。”
关菲菲看着她明显不想理自己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就忘记了,徐之南这个女人无礼又蛮横,根本不讲理呢?她上次占了那么大的优势都没能把徐之南击败,这次又怎么可能呢?
到底不想失了威风,关菲菲看着徐之南冷笑了两声,对她说道,“你果然还是这么无礼蛮横。小地方出来的人,哪怕书读得再多,也还是抹不去底子里的下流。”
“不敢跟关小姐你们两姐妹相比。”徐之南转过身来看着她微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这样的大地方的人不一样,连家教都不同。”她微哂,眼底有着浓重的嘲讽,“关小姐你们家学渊源,我自然是不敢比的。”关菲菲父母早就因为各自出轨离了婚,徐之南这种讽刺,可算是踩了她的痛脚。
关菲菲果然脸色一变,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冲徐之南冷笑了两声,“但愿你遇到卫陵还能这么强硬。”
徐之南背过身理都不想理她,不知道关菲菲有什么资格来管她跟卫陵的事情。
门被拉开,关菲菲低呼了一声,“卫大哥。”声音弱弱的,丝毫不像在徐之南面前那样趾高气昂。徐之南猛地回头,果然,就看到卫陵站在门口,眼底有着浓重的阴沉晦暗。他听见关菲菲叫他,轻轻“唔”了一声,走进来对她说道,“怎么不留下来吃饭?”
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任何多余,关菲菲不确定刚才她跟徐之南的谈话被卫陵听去了没有,房子隔音虽然好,可她们刚才,并没有关门啊......
她原本想笑笑就把事情揭过去了,可一触到卫陵眼底的阴沉就把话吓了回去。现在轮到徐之南有恃无恐了,她坐到沙发上,淡淡说道,“我不想留她吃饭。”她跟关菲菲不和卫陵又不是不知道,装笑脸委屈自己,一向不是她喜欢做的。这么多年,也只有极少几个人才有这样的待遇。
“哦。”卫陵也淡淡应了一声,脱下外套,坐到沙发上,对关菲菲说道,“留下来吃饭吧,现在也快到饭点儿了。”
徐之南前脚才说了她不想留人,后脚卫陵就开口留了关菲菲。关菲菲以为这是卫陵在跟徐之南置气呢,立刻喜上眉梢,趁着卫陵不注意,还抛给徐之南一个得意的眼神。徐之南懒得理她,白了她一眼,转过头问卫陵,“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离吃饭还早呢。况且,卫陵往常也不会专门回家吃个饭啊。
呵。“到了公司才发现有个文件忘记带了。”事实上,是这里的安保人员看到关菲菲没有往她报的那家去,但看关菲菲浑身都是奢侈品,又怕她是这里住着的哪个大人物的亲戚,不敢贸然来问,只好打电话去了卫陵那里。关菲菲和徐之南不和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情,卫陵怕她们两个吵起来,更怕......徐之南干不过,这才立刻刚刚进了公司又开车回来了。
结果,回来一听,这两个,还真是给了他好大的一个惊喜。
徐之南不疑有他,听他这么说,也淡淡的应了一声,“哦,我今天不做饭。”想她做出来给关菲菲吃白食吗?想得美。扔了都不给她。
卫陵也没想让徐之南做,拿出电话来叫了外卖,偌大的客厅中,三个人又陷入了沉寂。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从进来开始,他就很少说话,更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旁边徐之南泰然自若,这样紧张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况且,以前比这更尴尬更紧绷的情况她都遇到过,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关菲菲就不行了,她心中的忐忑藏也藏不住,不时小心翼翼地打量卫陵的脸色,偏偏他低着头什么也看不见。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放弃,还是时不时地看他。
这是生怕卫陵看不出她心虚啊。自从看开之后,徐之南好像都已经无所畏惧了,若是以前,她肯定跟关菲菲一样害怕卫陵问起来,不过现在,她无所谓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她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