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 第1070章 匆匆一见又匆匆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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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4号的这天夜里,卫燃却根本没有捞到休息的机会,更没有见到柯娜的室友,便在一个踩着滑雪板过来求援的姑娘的催促和柯娜的引导下开始了工作。
    略显笨拙的用一颗空包霰弹和一把小榔头启动了帐篷外面那台履带式的推土机,卫燃在一番摸索之后,总算是凭借着当年高中暑假的时候帮姥爷驾驶四轮拖拉机以及曾经以机电员的身份乘坐坦克战斗的经验,成功的操纵着这台敞篷推土机动了起来。
    在柯娜和另一个姑娘后腰挂着的那两盏红灯的指引下,卫燃驾驶着推土机在覆盖着积雪的冰面上轰隆隆的前进着。
    这推土机的速度自然是别想追上那两个踩着滑雪板的姑娘,不过即便如此,迎面吹来的狂风和雪花也让卫燃不得不用脚顶着操纵杆,空出手来取出金属本子里的风镜扣在了脸上。
    在履带吱呀呀的噪音和发动机的轰鸣中追着那两盏红灯跑了差不多能有二十分钟,那两个姑娘也停了下来。
    “维克多,我们左前方的公路,前面有一段冰面裂开了,我们要往左兜圈子清理出新的路线。”
    踩着滑雪板凑上来的柯娜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等下你跟着的我的红灯走,我们要清理出来一条三米宽的路,需要你来回铲三四次才行。”
    “明白!”
    卫燃大声做出了回应,等对方拉开距离之后,立刻放下推土铲,推动着冰面上的积雪,跟着对方在冰面上画起了弧线。
    他虽然看不到破裂的冰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也能看到几十米外圆心位置闪烁的红灯,以及隐约翘起来的卡车屁股,和一辆似乎正准备将它拽上来的履带式拖拉机。
    如此兜着圈子开了能有百十米,车头前方也再次出现了刚刚来的路上一直并排着的冰上公路。
    在柯娜的指挥之下,卫燃略显笨拙的操纵着这台功率并不算大的推土机,将自己刚刚开出来的路和前面的路连在了一起,接着又调转车头,沿着自己刚刚开出来的新路推了回去,并且对路面进行了加宽。
    等他将这条新路的另一端也和老路连起来,并且调头清理路中央的积雪时,他身后也多了两辆拉着一大车松针和芦苇杂草的爬犁。
    在这两辆爬犁上,还有几个似乎不比柯娜大多少的孩子,你一下我一下的用叉子将车上的装载物洒在新开出来的路面上。
    而在这两辆爬犁的后面,还有两辆爬犁拉着用火加热的水桶,一边走一边将水喷洒在路面上。
    在这零下四五十度的低温帮助下,那些明明冒着热气儿的水刚刚浇在那些松针杂草上,便立刻和积雪冻结在一起变成了一层粘稠的冰壳。
    这时候,又有两辆爬犁跟上来,将大量混杂着沙子的锯末洒在了路面上。而在他们的身后,便是那些忙着赶路的卡车和各种动力的爬犁。
    即便不用解释,驾驶着推土机走在最前面的卫燃只要去看一眼也肯定能猜到,第一层洒下的松针和杂草就像混凝土的里的钢筋,紧跟着洒下的温水则像是粘着剂,而那些锯末和沙子则是用来提供有限的阻力,免得行走在上面的卡车打滑,同时又不至于让那些畜力爬犁阻力过大。
    前后仅仅不到半个小时,这条被堵塞的冰上公路再次恢复了通车,但卫燃却并没有结束工作。
    在柯娜的指挥下,他帮着那辆拖拉机将大半个车头都扎进冰窟窿里的卡车拽了上来。
    他这边刚刚解下拖车钩,便立刻有几辆爬犁冒险停在了冰窟窿的边上,将各种树枝杂草丢进冰窟窿里,接着,便有几个民兵挥舞着铁铲,将积雪一锹一锹的丢进冰窟窿里。
    “维克多,你的工作还没结束。”
    柯娜再次踩着滑雪板凑到正忙着收拾拖车钢缆的卫燃身旁,指着刚刚开辟出来的新公路说道,“你要给那段路的两边推出来至少一米高的挡风墙才行。”
    “没问题!”
    卫燃痛快的应承下来,将刚刚团起来的钢缆丢进了车尾用钢筋焊接的筐子里,“我记得回去的路,你不用在这里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要去新的路上执勤”柯娜指了指冰窟窿的方向,“刚刚有个同伴掉进去了,这里少一个人。”
    卫燃愣了愣,紧跟着点了点头,一边动作麻利的爬上推土机一边嘱咐道,“注意安全!”
    “你也是!”柯娜说完,已经双手一撑滑雪杖,轻盈的滑了出去。
    驾驶着推土机来到自己亲手推出来的公路一侧,卫燃一遍遍的重复着,将周围的积雪推到路边的枯燥工作。
    这份工作远比刚刚要麻烦多,他不但要一遍遍的后退一遍遍的前进,每隔一段,还要开出一个避难用的岔路口。
    而每当远处的夜空亮起防空的探照灯,别人能往他开出的岔路口跑远离公路,他却只能提心吊胆的继续工作——他驾驶的是慢的连滑雪板都追不上的推土机,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既然跑不掉,那就只能选择信任远处的防空阵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
    在他的忙碌中,这条百十米长的弧形临时公路两边终于各自堆起了一条一米多高的挡风墙。可还没等他休息,便有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小男孩踩着滑雪板找上来,心急火燎的求他帮忙去两百多米外去科博纳方向的路上帮忙把一辆趴窝的卡车拽上来。
    这一夜,卫燃几乎就没从推土机上下来过,这辆推土机,也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修路、拖车,修建挡风墙,清理路面上的积雪和碎冰沙,甚至包括掩埋猝死或者被炸死的民兵和运输队员,以及拖拽着油桶给卡车加油。
    时值黎明,卫燃终于忙完了所有的工作,打着哆嗦,驾驶着推土机,跟着前面踩着滑雪板的柯娜返回了那座白色的帐篷。
    哆哆嗦嗦的拍打干净身上几乎冻成冰壳的积雪儿,卫燃跟着柯娜走进帐篷的时候,那两张床中的一个依旧空着,而另一张床上,还躺着个看着和柯娜差不多大的姑娘,此时她正裹着毯子睡的正香。
    “那是叶卡捷琳娜”柯娜低声介绍了一句,同时也给卫燃倒了一杯热水。
    “我来的时候和她打过招呼”卫燃接过杯子捧在了手里,接着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她已经在冰面上工作了好几个月了”柯娜低声说道,“严格来说,这座技术服务点是由她负责指挥的。”
    “其他几个人呢?”卫燃低声问道。
    “还有两个姑娘,她们现在大概已经去工作了。”
    柯娜说话间已经取下腰间挂着的红色提灯,将其熄灭之后递给了卫燃,接着又从床头的箱子里拿出了几张信纸和一支钢笔,用一册《复活》垫在信纸下面,坐在了空投箱的盖子上,“帮我给信号灯添一些油吧,然后你可以先去睡一会儿,等下吃饭的时候我会喊你起来的,现在我要给弟弟妹妹们写回信了。”
    “你也早点休息。”卫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过信号灯,转身离开了这个小隔间。
    来到隔壁先点燃了煤油灯,他先脱掉了结着冰壳的衣服挂在头顶垂下来的钩子上,然后这才找出油桶和漏斗,拆下信号灯的油壶加满了煤油。
    忙完了这最后的一点工作,卫燃这才脱掉结冰的毡靴和外裤,躺在窄小的行军床上,一边隔着薄薄的帆布隔断汲取着隔壁火炉释放的温暖,一边侧耳倾听着笔尖和信纸摩擦时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柯娜终于写完了回信,打着哈欠站了起来。
    出乎卫燃的预料,这姑娘并没有叫醒他,反而只是悄悄的熘进他假寐的隔间,先帮着熄灭了桌子上的煤油灯,接着又拎上加满油的信号灯,踩着滑雪板离开了这座温暖的帐篷。
    卫燃自然是不会追上去跟踪这姑娘,索性闭上眼睛裹紧了毯子,没多久便进入了梦境。
    当他被清脆响亮的闹钟声吵醒的时候,耳边也传来了柯娜的呼唤,“维克多,过来吃点东西吧,顺便把收音机和发电机拿过来。”
    “马上!”卫燃搓了搓脸,回应对方的同时也坐了起来。
    一手拎着收音机一手拎着那个并不算大的脚蹬式发电机,卫燃赶到隔壁的时候,火炉边空投箱子的盖子上,已经摆上了几块黑面包和一份冒着热气的红菜汤。
    此时,柯娜和那个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姑娘正促膝坐在火炉边,各自一手拿着面包片一手端着红菜汤,一边吃一边聊着什么。
    “我吃完饭是不是要开始工作了?”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将收音机放在了床尾。
    “你还有五个小时可以休息呢”
    柯娜说话间已经接过了发电机,熟练的坐在船边,一边瞪着发电机一边调整着频道,“快吃吧,我刚刚已经把回信交给凯来洛了,他知道你来这里工作,还特意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呢。”
    “什么礼物?”卫燃好奇的坐下来问道。
    “在你的红菜汤里”那个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姑娘指了指放在箱子盖上的木头汤碗。
    好奇的拿起勺子端起汤碗,只是在里面随意的一捞,卫燃却愣了愣,这还算浓稠的红菜汤里,竟然还有一个剥了壳的煮鸡蛋!
    “是凯来洛带来的”
    柯娜指了指门口桌子上多出来的一个杂物包,“他一共弄到了五颗水煮蛋,我让他把另外四颗带给弟弟妹妹们了,剩下的这颗...”
    “剩下的这颗你们两个吃吧”
    卫燃说着已经将碗里的水煮蛋一分两半,一边强行将其分给这俩瘦弱的姑娘一边扯谎道,“如果是肉还好,但是我对鸡蛋过敏非常严重,我可不想才来第一天就被送去医院。”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鸡蛋过敏了?”柯娜狐疑的看着卫燃。
    “从我记事起就开始对鸡蛋过敏了”
    卫燃理所当然的灌了一大口红菜汤,接着才将手里的黑面包撕开丢了进去。
    和之前在地下室里吃到的面包相比,这片面包里终于能吃出面粉特有的香气,而且没有嚼不烂的东西了。
    “你可不许骗我”
    柯娜说着,重新开始蹬起了发电机,而那台收音机,也在一针针刺啦啦的噪音之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音乐。
    “这个曲子...”柯娜愣了愣,紧跟着加快了脚上的动作。
    在一番调整之后,喇叭里的音乐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就连已经喝完了红菜汤吃完了面包片的卫燃都听出来,这首曲子恰恰是列宁格勒交响曲!
    只不过,此时这曲子却已经接近了尾声。所以根本没等柯娜蹬不动发电机,喇叭里便传出了象征着结束的鼓点声。
    “如果我爸爸负责演奏的话,他就是负责最后鼓点的鼓手。”
    柯娜下意识的说道,紧跟着用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这是肖斯塔科维奇叔...同志的c大调第七交响曲吧?”
    “你能听出来?”卫燃诧异的问道。柯娜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随后便停止了发电的工作。
    “你找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吗?”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卫燃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没有”
    柯娜叹了口气,“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工作,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你肯定会找到他们的”卫燃和那个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姑娘异口同声的给出了一样的祝福。
    “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叶卡捷琳娜说完,又看着卫燃补充了一句。
    “没什么”卫燃不太确定的说道,“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也是列宁格勒人,说不定在哪里见过吧。”
    已经吃完了半个水煮蛋的叶卡捷琳娜说完便站起身,一边摘下挂在空投箱把手上的红色信号灯挂在腰间一边说道,“我要去工作了,你们慢慢聊。”
    “先等下”
    卫燃喊住了对方,“让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吧,顺便也帮忙给我和柯娜拍一张合影怎么样?”
    “去哪拍?”叶卡捷琳娜格外痛快的问道。
    “你有什么建议吗?”卫燃看向了柯娜。
    “就去帐篷外面吧”
    柯娜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句,下意识的拿起了床头的信号灯挂在了腰间。
    等这俩姑娘都戴上了棉帽和手套,卫燃也借口去取相机来到了隔壁,他刚刚可并非只是转移话题,他是确实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和柯娜一样瘦的姑娘。
    暂时压下这份疑惑,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外衣,又取出金属本子里的禄来双反钻出了帐篷。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俩姑娘都已经踩上滑雪板穿戴上了防寒面罩、手套和风镜。可这全副武装的打扮,也让她们的面容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显然,与其说适应,倒不如说这俩姑娘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工作和生活模式。
    在卫燃的建议下摘掉了面罩和风镜,卫燃看了看远处地平线格外暗澹的太阳,一番犹豫之后,用取景器套住了这两个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而且脸上满是冻疮的姑娘,以及她们身后的帐篷和履带式推土机。
    当然,还有更远处用连绵的红色信号灯串联起来的冰上公路。
    几乎就在他按下快门的同一时间,这俩姑娘身后的天空中却勐的炸开了一连串指引空中目标的曳光弹。
    等卫燃放下只拍了一张的相机看过去的时候,更加密集的烟团也将远处的天空染出了一片黑云。
    等那俩姑娘也下意识的回头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能听到飞机特有的轰鸣了!
    这俩姑娘对视了一眼,没有犹豫,没有交流,更没有任何的停顿,而是动作一致的各自摸出个打火机点燃了斜挎在腰间的信号灯,随后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便一边忙着戴上面罩和风镜,一边踩着滑雪板冲向了几百米外她们用生命维护着的那条冰上公路。
    “希望你们都能活下来,希望你们都能回到没有战火的列宁格勒,希望...”
    卫燃的话都没说完,他的视野中所能看到的一切,便已经被浓烈的白光所取代,但他却也知道,这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他还没有送孩子们上船,更没有聆听到肖斯塔科维奇的c大调第七交响曲在列宁格勒的首演!
    随着白光一点点消退,刚刚还充斥着耳边的发动机轰鸣和密集的炮声也相继消失。还不等视野恢复,他竟然听到了合唱军港之夜的歌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当然,还有迎面吹来的,带着一丝丝水腥味的风声,以及叮叮当当的悦耳铃音。
    耐心的等着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卫燃也不由的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此时,他正坐在一辆满载的两轮马车的车夫位置,在他身旁,还放着那台属于柯娜的巴杨琴。
    在他身后的板车上,除了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几个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孩子之外,还有被来希亚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加琳娜,以及坐在欧嘉左右的阿纳斯塔西亚和博格丹。
    在这辆车的前面,凯来洛也操纵着一辆用骡子拉着的两轮板车,那车上坐着的,是诸如安德烈等一些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小孩子,以及负责看管这些孩子的欧嘉和萨莎。
    下意识的数了数了两辆车上那些些五颜六色的布琼尼帽子,卫燃暗暗松了口气。
    万幸,总计35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里,那23个五颜六色的帽子一个都不少,而且这些孩子的身体明显还胖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维克多,我们等下能见到柯娜姐姐吗?”
    阿廖沙凑到卫燃的身边坐下来问道,“她真的在港口等着我们吗?”
    “等你们到了就知道了”卫燃微笑着回应道。
    “我们还没去动物园看马特维大叔的表演呢”亚历山大格外遗憾的说道。
    “现在战争还没结束呢”
    卫燃将这个凑过来的脑袋瓜往后推了推,“别凑太近,你的脸都要贴在骡子的屁股上了。”
    在孩子们的哄笑声中,亚历山大把身旁的阿廖沙往车尾的方向拱了拱,硬挨着卫燃坐下来希翼的问道,“如果马特维大叔也能和我们一起撤到大后方就好了,还有你和柯娜姐姐、凯来洛哥哥,你们总能和我们一起撤走吧?”
    “我和柯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卫燃尽可能委婉的回答了对方充满期盼的问题。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亚历山大下意识的反驳道,“我们...”
    “放心吧亚历山大!”前面那辆车上的凯来洛转过身大声接过了话题,“很快我们也会撤走的!”
    “真的吗?”两辆车上的孩子们惊喜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
    年轻的凯来洛自信的回应道,“不过不是今天,防空洞里还有那么多人呢,我们要先把他们都送走才行,但我们肯定很快就能和你们见面的。”
    “你发誓!”抱着小婴儿的来希亚大声说道,“凯来洛,你要发誓才行!”
    “对!”凯来洛车上的那些小孩子异口同声的附和道。
    “我发誓”
    凯来洛轻轻甩了一下鞭子,“我发誓我们肯定也要撤走的,我们肯定会在拉多加湖对岸见面的。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还要和你们一起去动物园看马特维大叔的表演呢,你们都和我提过好几次了。”
    眼瞅着孩子们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马特维的动物表演上,卫燃暗暗叹了口气,默默的掏出相机,给身旁的孩子们拍了一张照片,又朝着前面那辆车上的孩子们按下了快门。
    沿着这条林间碎石路走了没多久,两辆马车也在凯来洛的带领下,停在了一片繁忙的码头上。
    离着老远,卫燃便看到了穿着一身苏联女兵制服,留着遮住一边脸的短发,头待船帽,手上却戴着一双皮手套的柯娜。
    根本不等马车彻底停稳,那些头戴五颜六色的布琼尼帽子的孩子们便跳下马车,欢呼着跑向了朝着他们张开双臂的柯娜,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
    “柯娜大姐可真受欢迎”凯来洛感慨的说道。
    “她就像那些小家伙们的妈妈一样”
    卫燃同样发出了自己的感慨,同时也举起相机,给那些孩子们,给被团团围住的柯娜抓拍了一张照片。
    “你们要拍一张合影吗?”卫燃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问道,“就像当初在地下室里那样!”
    “要!”
    无论是柯娜,还是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孩子们,全都下意识的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很快,这些头戴各种颜色的帽子的孩子们,便将柯娜围在了中间,背对着远处的驳船做好了准备。
    “凯来洛、维克多,你们也来吧!”柯娜朝着凯来洛招了招手,“还有你们身边的孩子们。”
    “相机给我,我来帮你们拍吧。”
    循着声音看过去,卫燃一眼便认出来,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穿着苏联红军女兵制服,顶着大士军衔的,是当初和柯娜住在同一顶帐篷里的那个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女兵。
    再看看远处葱翠的白桦林,卫燃虽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这个当初和柯娜一样瘦的吓人的女兵,如今体型也丰满了一些,而且脸上的菜色也被坚毅所取代。
    下意识的将手里那台带有马毛皮相机套的禄来双反递给对方,卫燃在无意中瞥见相机套上那枚金质近战突击勋章的时候先是呆了呆,紧跟着却又露出了恍然大悟和错愕以及惊讶交织的复杂神色。
    “怎么了?”
    叶卡捷琳娜接过相机扫了眼卫燃脸上古怪的表情,浑不在意的催促道,“快去孩子们站在一起吧,驳船马上就要出发了。”
    “好”
    回过神来,卫燃快步跑到了孩子们的后面,配合拍照的同时,也不由的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白光之前的上一幕里,他就觉得这个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女兵看着眼熟,眼下他总算想起来,当初在柏林城,就是这个女兵接纳了他们,并且把他和汉斯老爹以及洛奇医生,外加那些犹太女护士们安排到战地医院里工作的!
    是了,他清楚的记得柏林城里的那个女兵被大家叫做卡佳,卡佳可不就是叶卡捷琳娜的爱称吗?=
    可是真的会是她吗?如此巧合的事情,反倒让他愈发的不敢确定——这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紧接着,他却又有些怦然心动,如果这个女兵就是1945年柏林城里的那个女兵,那么是否说明,他还有机会去见一些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去弥补一些他一直介怀一直无法释然的遗憾呢?
    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身后被夕阳笼罩着的驳船也拉响了汽笛,那个名叫叶卡捷琳娜的女兵,也几乎前后脚按下了快门。
    匆忙将相机还给卫燃,叶卡捷琳娜拍拍手催促道,“好了孩子们,时间紧迫,大家快点上船吧!”
    “我们才刚刚见到柯娜姐姐”欧嘉可怜巴巴的说道。
    “好姑娘,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我保证。”柯娜匆匆抱了抱欧嘉,又在小婴儿加琳娜的额头留下了一个轻吻,随后便急匆匆的催促道,“亚历山大!带着弟弟妹妹们登船!”
    “是!”
    亚历山大像模像样的敬了个军礼,而柯娜和叶卡捷琳娜,竟然也像模像样的回应了一个格外正式的军礼。
    在这短暂的相遇和沉默的送别中,亚历山大带着那些同龄的孩子和那些弟弟妹妹们,一步三回头的,匆匆登上了那艘并不算大的驳船。
    “维克多大哥”柯娜看向卫燃,“你会用巴杨琴弹奏那个曲子吗?”
    卫燃闻言愣了愣,赶紧点点头,拿起爬犁车上的巴杨琴挂在胸前,一边挤压着风箱,一边弹起了那首曲子。
    而在他身旁的柯娜,也用好听的嗓音,再一次唱起了她写给孩子们的那首歌。
    在歌声中,在音乐声中,在汽笛声中,在驳船甲板上的那些孩子们的挥手致意以及合唱的同一首歌里,那条驳船也在夕阳下一点点拉开了和码头之间的距离。
    直到双方再也看不到对方,柯娜也停下了几乎在呓语般的歌声,紧跟着却是疲惫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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