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桐 - 第132章：我想再活一次

    瓦刺边境的小城里的人经常和大燕边境又贸易来往，这几年还有了通婚的迹象。
    大燕不少人的骨子里都看不起西域小国的百姓，认为他们是蛮夷，骨子里注定是肮脏的。和这样的人接触，会让自己的身份变低。
    若不是因为老良国公曾无意间娶了瓦刺的公主，而如今小良国公又要唤瓦刺王一句外祖父，那么大燕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瓦刺的百姓。
    其实，一定要追溯所谓的血脉，瓦刺的百姓也不是当年从大燕逃难被迫离开的人吗？
    “那……”景瑟有些难受，“瓦刺边境小城里的官员，就没有发觉异常吗？”
    陆逊摇头：“起初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后来发现生病的人数多了，又以为是水源的问题。等几个月后才发现是瘟疫。恰好，我在附近发现了异常。”
    “当年徐州瘟疫的时候，我和众多大夫聚集在一起，和张大人一起想着要怎么救助百姓。可惜，我当时的能力有限……最后还被送走了。”
    景瑟知道陆逊并没有说完的是，陆逊的父母死在这场瘟疫中。
    陆家本就是悬壶世家，可是人丁却很稀薄，尤其是到了陆逊父母这一辈，膝下就陆逊这么一个孩子。当初，徐州留下的那些大夫必定是想背水一战了，他们不能看着百姓在自己眼前死去，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彻底隐瞒，所以送走了一些年轻的大夫们。只要有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陆逊当初因为年少，自然也被送了出来。
    可是陆逊的父母也留了下来，和张鹤卿一起。
    “张大人曾和我说，若是他没有活着出来，就让我替他照拂下孩子们。”陆逊苦笑，“我如今要带走张家的姐妹，也是为了她们好。”
    “还有，我也想报答张大人当年的恩情。”
    “我想替含霜姑娘扶脉。”
    这次藏在暗处的人，想要模仿当年的陈二爷，靠着人为做出一场瘟疫，在死伤无数后再如神仙降临一样，救这些百姓于水火之中。到时候，无论他昔日做错了什么事，都会被人誉为‘英雄’。
    至于在这场瘟疫里死去的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区区蝼蚁。哪怕是成千上万，他们也要踩上去。
    景瑟曾站在高位，也知道这些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如今的陆逊，即使看破了有些人的丑陋，却依旧想不明白。
    “我想要那张药方，即使找不到……有点线索也是好的，我……”陆逊还未说完，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说，“药方，没了。”
    陆逊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穿着襦裙的少女，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明明是个少女的模样，可是无论是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像是个垂死之人一般。
    不出片刻，陆逊便猜出眼前的人是谁。
    他在来紫薇院的途中，已经听闻了景瑟把张含霜带到紫薇院的事，为此窦渊还有些担心张含霜伤了景瑟，想要陆逊准备一些安神的药给张含霜服用。
    “对不起，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张含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依旧没有什么神采，“只是，这件事我还记得一些。”
    陆逊震惊的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
    张含霜苦笑。
    其实从景瑟带陆逊入屋子的这一刻起，她便猜测出景瑟的一些想法。
    景瑟丝毫不避讳的让她听到自己和陆逊的谈话，其实也带了几分试探。
    “陆大夫您别怕，这事其实是这样的……”张含霜开始和陆逊讲起了自己和父母是如何遇害，又是怎么发现张含玉和这些山匪有来往，为了复仇一直都隐忍着。她说起过去的事，语气十分的风轻云淡，似乎那些事情和她无关一样。
    可是景瑟和陆逊都发现了，张含霜隐藏的再好，在提起父母的死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和泪水。
    这么多年，这是张含霜唯一想活下去的念想。
    张含霜想替父母报仇，可是又知道这条路太难了。
    “她……”陆逊一双拳头紧紧的捏成拳，“当年的含玉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她怎么就……如此的狠毒。”
    陆逊完全想不出来，一个孩子怎么能如地狱里的恶鬼一样，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
    而且张含霜还隐瞒了很多事情，譬如她在张家是怎么被折磨的，而张家人又是如何的薄情寡义。
    若不是遇见了景瑟，张含霜或许到死的那一刻，都不能瞑目。
    陆逊自认为见过了太多的丑恶和死亡，更是明白人世上有太多的意难平。
    在他的记忆里，张鹤卿依旧是儒雅的书生模样，即使后来因为深陷徐州，因为粮草断绝而显得消瘦，却依旧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还记得张鹤卿的夫人，那个叫景温雅的女子。虽是个庶出，可言行之间也是个极其温和的人。
    这样的一对好人，却死的那样凄惨，还是死在自己女儿的手里。
    怎么甘心——如此可恨——
    陆逊想着眼眶就红了，他的声音更是沙哑，“小姐，你受苦了。”
    “我不苦。”张含霜摇头，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我熬出来了，所以不苦。”
    在父母去世后，在面对周围人的凌辱和舍弃，她就像落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虽然想要盼望一个公平，想要知道一个真相。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自救呢？
    她不敢，也显得迷茫。
    在今日，她第一次庆幸自己还没有真的疯了，更是没有彻底的失去理智。
    因为，她遇见了景瑟——
    景瑟跳入了陷阱之中，在漫无天日的荆棘路上，抓住了她的手，还真诚的和她说：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会知道真相，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公平。
    张含霜紧紧的握住这最后一丝希望，且到死也不想再放开了。
    “有件事，我还想请陆大夫帮忙。”张含霜看了一眼景瑟，“我想，再活一次。”
    不再畏惧那些黑暗，也不畏惧那些流言，为父母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