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桐 - 第114章：慷他人字慨（4000字）

    小姚氏还在审问茉莉，之后景姚氏更是忍着病痛亲自来了紫薇院。
    景姚氏的脸色很不好，惨白如纸张。
    “别怕。”景姚氏拍了拍景瑟的手，“你喝点汤暖暖身子，伯母去去就回。”
    景姚氏的手里掌着茉莉父母的身契，而且景姚氏怕小姚氏不擅长处理这些宅子里的事情，所以直接不顾朱嬷嬷的劝慰，在喝了止痛的汤药后，急匆匆地赶来了。
    小姚氏虽然疼景瑟，可小姚氏和窦氏骨子里，都是太过于善良。
    小人——畏惧的死亡，好言好语对他们是没什么用的。
    景笙在听了景姚氏的话后，吩咐了厨房重新准备了膳食送来。
    他和景瑟坐在偏厅里，这黯淡的烛火光下，景瑟的脸色其实并没有太好。
    “含玉表姐真的很聪明。”景笙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她擅长去揣摩很多人的心思，会扮演纯善无害的人。可是这些把戏，也只能在内宅里用用……还有……”
    “我曾和含玉表姐说过话，她有一次说出来的词，我从未听说过。当时，我并没有留意，直到三哥来问我一些词语是什么意思，我才知道原来含玉表姐会说很多我们听不懂的词语。这些词语，还特别有意思了。”
    说到这里，景笙瞪了一眼景瑟：“含玉表姐说用糖太多，不止会掉牙，还会得什么——糖尿病。”
    “这病和消渴症有些相似，却又不是全部一样。含玉表姐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她的确有本事，不然五太太也不相信她这么多年。”
    当年景钟的脸上的确是有了伤口，后来也的确是张含玉治好的。
    梅氏自幼便有头疾，每年入秋后都会难受好一阵子，也是张含玉写了药方，亲自给梅氏治好了。
    张含玉的医术或许比不上窦渊，可在治某些病上，却比窦渊更厉害。
    景瑟倒是没有反驳景笙的话，她的确喜欢吃甜腻的东西，这也是因为前世的她似乎吃什么东西都是淡的，像是没什么味道。唯有放满满的蜜糖在果脯上，她才能尝出那么一点甜味。
    习惯想要改并不难，只是景瑟没有想过改过。
    可如今不止是窦渊和景笙说她这个毛病，连裴长庚也提醒了她——少用甜腻的东西。
    景瑟有些泄气——
    柳妈妈背叛她，她倒是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本就没有太多的期待。可要改掉吃甜腻点心的习惯，却让她头疼了。
    “往后，你的膳食里一定要少放糖。”景笙盯着景瑟，想要等景瑟给自己一个答复。
    景瑟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知道了，我会少用的。”
    得到了景瑟肯定的答案后，景笙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我想了一会柳妈妈的话，她的话真真假假。”
    若说柳妈妈这个人愚蠢，可是她又知道和聪明的人说话，真假的话得一起说。可若说柳妈妈聪明，可她偏偏就看不透张含玉的真面目，还觉得张含玉是真的对她好。
    “我想，母亲的确留了东西给你，想让柳妈妈在合适的机会给你。之前柳妈妈去外院的时候，也没带走什么东西，倒是有个随身的包袱，我们可以去找找。”景笙说，“至于她在你的膳食里放药，我想大概也是母亲的吩咐。母亲的身子向来不好，我曾听二伯母说，母亲在十三这年曾在外域去帮长公主送了东西，留下了一些病根。这些病根，也……”
    也要了白素梅的性命。
    “一个人病入膏肓，神智必定会模糊的。母亲心里在害怕某件事情，才会这样做。”
    景笙看着景瑟：“桐桐，你会怪母亲吗？”
    “不怪。”景瑟摇头，“我从未怪过母亲。”
    长公主养大白素梅，有太多的原因。长公主的确是疼爱白素梅，可是也是在利用白素梅。
    前世，等景瑟真正的握权的时候，长公主已经不在了。
    她从外人的嘴里和长公主遗留下的东西，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譬如，长公主一直都让白素梅在模仿某个人，像是个人的影子。
    只是景瑟查不到这个人是谁。
    景瑟其实挺心疼自己的母亲，年幼的时候母亲被外祖父和外祖母忽视，被长公主养在了身边。母亲是真的很喜欢长公主，也把长公主当做了亲人，可是母亲那样聪慧，又怎么不知道长公主让她学另一个女人呢？
    等白素梅真的明白一切的时候，所有的模仿都成为了习惯，是下意识里会做出来的姿态。
    白素梅自己害怕了，她不愿意景瑟和自己一样。
    景瑟还记得长公主曾给景瑟取了个小名，后来白素梅拒绝了。
    这是白素梅第一次在景瑟面前和长公主起了微小的争执。
    只是她那时太小了，已经记不得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之后，母亲对她说：“以后娘就叫你依桐。”
    只是宅子里的其他人终究没听清楚白素梅说的话，所以长辈们大多都喊景瑟桐桐，很少人会记得她的小字是依桐。
    “母亲有太多的顾忌，她一直都被束缚着。”景瑟继续说，“可是哥哥，她用了最大的努力保护过我们，而且……她很爱我们。”
    因白素梅的聪慧，想要离开景家不被束缚，有太多的办法。
    可是，白素梅选择了安静的离开。
    唯有这样，她在众人的眼里才算是个‘正常的女人’，即使才华横溢，也是个贤妻良母。
    毕竟女人天生就该温顺，不能比任何男人都强。
    “母亲虽然爱我们，但是她的做法未必都是对的。她只是用她认为好的办法来护着我们，但是桐桐……”景笙看着景瑟，认真地说，“我不想你和母亲一样累。”
    “你就是你，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很短。哥哥不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被束缚在这内宅之中，我也想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东西。”
    “其实，我也知道这些东西束缚不住你。”
    景笙从前想的，其实和母亲差不多。
    他认为要把景瑟关在内宅之中，让景瑟接触不到危险，才是真的为景瑟好。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是在内宅里，也不一定是安全的。危险这个东西，随时都会到来。
    与其让景瑟懵懂无知，不如让景瑟明白，危险的时候要如何自保。因为，他即使想护着景瑟一辈子，也未必做的到。
    景瑟会嫁人会有自己的家和孩子，他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去保护景瑟。
    “嗯。”景瑟笑了笑，“母亲没有我这般幸运，因为我有个与众不同的哥哥。”
    比起太多迂腐的人，景笙更容易接受太多超乎常理的事情。
    比如，女人居然能在外面走动。
    两个人谈了了一会，才见景姚氏和小姚氏从外走了进来。
    小姚氏和景姚氏的脸色都不太好，跟在她们身后的景从安，眼里已经有了泪水。
    景笙很少见景从安掉眼泪，上一次见景从安哭泣，还是景从武去世的时候。
    “对不起。”景从安见到景瑟，就迅速的跪在景瑟身前，“四妹妹，是我对不起你。”
    景瑟往后一退，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景笙站在了她的身前，“这话，不该三哥对桐桐说，应该是让含玉表姐来。”
    其实茉莉会说出来什么，景笙即使没有去听也能猜出一些。
    张含玉向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像极了一个护食的狗。
    她喜欢的，别人不能碰。她不喜欢的，即使是丢弃、践踏，也不许这个东西，生出二心。
    就像窦渊！
    张含玉不喜欢窦渊，却觉得窦渊该一辈子都忠心在她身上，而窦渊若是对别的女子露出喜欢的心思，那么就是这别的女人和窦渊狼狈/为/奸。
    这种人，自负的可怕。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景笙说，“含玉表姐偷拿我母亲留给妹妹的东西，这些东西还是我母亲的嫁妆。她还挑拨五太太对我妹妹之间的感情，甚至还唆使六妹妹在桐桐的膳食里下药。她做的这些，你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吗？难道三哥天真的以为，兰草才是背后的主谋？那你可真的是看得起兰草这个丫头。”
    “现在，她还接近桐桐身边的老妈妈，想借着这个老妈妈的手害我妹妹，最可怕的是——还想夺走我的性命。”
    “窦家少爷叮嘱了多少次，说我不能用这些东西，若是用的太多还会丢了性命。可偏偏的，含玉表姐就让人买了被提炼过的虾蟹粉给柳妈妈，这是想要至我于死地吗？”
    景笙冷冷一哼，“这些年，我们伯府可有半点对不起含玉表姐的地方？桐桐和我，又有什么冒犯她的地方？”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害我们，你居然要我们原谅？”
    景笙咬牙切齿：“三哥，我唤你一声三哥，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人。但是你要我和桐桐去原谅一个新如蛇蝎的女人，那么——即使你和我说，若我不原谅她，往后我不和你做兄弟，我也绝对不会后悔我今日说出的话。”
    景笙比景从安小几岁，而且因为景从安是习武之人，所以景笙和景从安比起来，更显得瘦弱。
    可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少年，在景姚氏的眼里，却宛若在悬崖峭壁上最坚韧的松柏。
    景笙比景从安聪慧，也比景从安有担当，更比景从安会为人处事。
    若一定要说景笙有什么弱点，那么便是景瑟这个妹妹。
    “我不敢奢求你们原谅含玉，我也知道这都是她的错。”景从安双手握成拳头，对着景笙就狠狠的磕头，他用的力气很大，不过几下便磕破了头皮，“但是，我答应了她，我要娶她为妻，即使她做错了事情，我也要包容她、怜惜她。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我明白言出必行这句话的意思。若你们心里有恨，那么就对我发吧……你们要杀要剐，我都绝对不反抗。”
    “只是，五弟，四妹，我求你们了，算做哥哥的求求你们了，你们就不要再责罚含玉了。她不懂事，她还年幼，她不是故意的……她过的很苦，也有她自己的难处。”
    景笙气的笑了起来，最后更是连连摇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听到两个人说出差不多的话。
    先是柳妈妈不顾及一切想要护着张含玉，如今又来一个景从安。
    这些人啊……真的是有意思。
    “三哥，你知道什么叫慷他人之慨？”景笙笑的有些苦涩，“含玉表姐是你心头的肉，可是桐桐也是我心头的肉。含玉表姐是你未来的妻，可桐桐也是我唯一的嫡亲妹妹。”
    “你知道心疼含玉表姐，难道我不知道心疼我的妹妹吗？”
    景笙握着拳头，抬起手想要打景从安一个耳光，想让眼前的人好好的清醒下。
    景瑟从身后走上前，扯住了景笙的袖口：“哥哥，别。”
    她是不心疼景从安的，可景从安再糊涂，再堕落……他也是景姚氏的孩子。
    如今景姚氏还在这里，她自然不愿意景姚氏心里对景笙有那么一点点不满。
    景笙如今还小，还得仰仗着伯府，现在掌管景家内宅的人，是景姚氏。
    可是，也正是因为景瑟这个动作，景姚氏却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希望景笙和景瑟哭着喊着狠狠的打景从安一顿，即使把景从安打的要在屋内修养一年，她也绝对不会说出什么不满的话。
    她不希望景瑟和景笙的心里，开始膈应景从安。
    景姚氏明白，来日的景笙绝对可以用前途不可限量来形容。若景从安想要继承伯府的一切，就不能和景笙发生一点点的矛盾。
    兄弟不齐心，伯府外面也会乱起来的。
    “这事不是三哥你的错。”景瑟看着景从安说，“三哥，你是我和哥哥的三哥，你跪在我们面前，是要折我们的寿。”
    “我不怪三哥，也不怪含玉表姐，但是——这事已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你明白吗？”
    景瑟并非是大度，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关系到了伯府的安危，是得景铁铭来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