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 - 第一章：花果故乡

    苍茫大海，烟波荡荡，猛兽于水底奔涌，身后拖起惊涛骇浪，震耳欲馈的嘶吼咆哮久久回响在天水之间。比起腥咸狂躁的海水，天空一碧如洗，显得清澈灵动，层层朵朵云雾拍开，白鸥啼鸣，群鱼凫水，一片生机。
    在一成不变的开阔视线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小点，它迅速膨胀，并生长出自己的棱角，最终擦着松软白云划过天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悟空脑海中再次没有来由浮现起这脍炙人口的名句，虽然大海千万里不变，可她依旧感受到了一种亲切，这条通过故乡的旧路，一别便是整整五百多年。
    不知花果山的果树又多了几亩？山泉瀑布干涸几条，又初生几条？
    她越想，想要立刻抵达花果山的愿望便越迫切。下意识加快速度，将刚刚经历的坏心情如身后的云雾那边留在脑后。
    终于，单调乏味的海面尽头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很快它便从海面上生长出来，变成越来越高的山峰。紧接着，颗颗同样的山峰相继冒出，如雨后春笋，逐渐构成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峦。
    可看到这片巨大的岛屿时，悟空心里燃起的欣喜如同绽放出的烟花，在急速攀登上去后跌入低谷。记忆里近乎完全被植被淹没的青山消失了，枯黄衰败让花果山显得老态龙钟。那些总是回荡在山峦间的欢声笑语，被乌鸦凄厉的叫喊声完全取代。
    悟空心头一紧，飞快降落在山内，枝头树叶稀疏，地面上枯草垂头丧气，河道里的泥土干涸无比，侥幸存活的几口小潭里早已布满浮藻，散发出死水的酸味。
    来回张望着花果山的景象，归家的好心情瞬间被磨灭干净。
    怎么会变成这样？
    悟空努力回想着过去，忽然在记忆的流星雨里捕捉到一丝线索。杨戬当年率梅山兄弟，在自己被拽往天界的途中，当着自己的面烧掉了花果山……
    暗暗攥紧拳头克制住强烈的愤恨，悟空很快又陷入困惑中。可是即便如此，凭借花果山的生命力，五百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它休养生息吗？
    悟空一边想着一边心疼的抚摸枯瘦的树枝，指尖刚刚碰到粗糙的树干时，忽然有一小团金圈从她碰触的地方辐射开，迅速包裹住整个树干。几叉新鲜的树枝“嘎嘎”生长，从新枝旧枝上立刻冒出不少嫩芽。
    望见这一幕，悟空忽然惊醒。
    对啊，差点忘了……悟空看着自己的手心。自己是自然之息孕育而成，当年吸收了不少花果山本身的灵气，出生后便几乎带走了花果山一大半的精华。如果自己还待在花果山便不会有什么影响，可若是离开的远了，相当于取走它几十万年来的修养。再想恢复过来，时间当然也要耗费的久呢。
    她眨眼来到最高峰，出生时的大块碎石仍然保留在原地，旁边却屹立着一棵巨大的桃花树，绿叶繁阴，生机勃勃，和身下的山林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这繁茂的桃树叶中，也隐约有了衰败的迹象。
    当初探索出这个规律的时候，偶然察觉到出生地旁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老的桃树。只有它可以免受自己离开与否的影响，仔细感受过后，竟发现这棵桃树连接了花果山的地脉，它是花果山的庇佑神。
    为了保持花果山的生机，自己当年在这棵古树里储备了不少灵气，只是日子太久，她都有些忘了。一晃五百年没有补给，定然早已撑不下去了啊。
    悟空慌忙轻轻将手掌放在古树上，额头同样抵上去，慢慢闭上眼睛，心疼不已地呢喃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耳畔忽然回荡出美妙绝伦的歌声，隔着树皮，悟空似乎能感觉到花果山心脏的跳动。掌心不断冒出金绿色的暖光，先是温柔环抱住古桃树，然后再从它森罗密布的树根传递进大地，传递到花果山每一个角落。
    暖光爱抚过的每一处土地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起生机。泉眼重新冒出清凉甘甜的泉水，慢慢汇聚成溪流潭瀑，彩虹悬挂在水沫和新枝新芽之间，野花钻出地底，含苞，绽放，花朵上落满露珠。
    远远望去，花果山像是再被揭掉一层浮满沙尘的薄膜，露出其下鲜艳崭新的面孔。
    与此同时，水帘洞长涧沿岸的一处隐蔽洞穴里聚集了不少猴群，略显强壮的雄性分配着所剩不多的食物，洞穴里聚集有不少幼崽，还有几位老辈。
    洞门口额外站了一个戎装打扮的魁梧猴子，右耳缺了一半，肩膀上的护甲虽然老旧，却也戴上了肃杀感。他警惕的观察周围环境，一丝不苟，手始终攥住刀柄。
    忽然间，一阵微风袭来，紧接着有一圈暖光从不远处接近。他先是惊讶一番，以为是什么入侵者，刚要拔出刀来呼喊，便被面前的景象震住了。
    暖光扶过的地方，万物复苏生长，茂密的树叶重上枝头，水帘洞那里早已淅淅沥沥的小水珠，忽然再度成为白花花的帘幕。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先是为这稀奇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而后轻轻蹙眉，再度睁开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加具有冲击力的事情。
    来不及多想，他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山崖，灵活地窜上一棵巨树树顶。
    眯起眼睛远望，鹤立鸡群的最高峰上多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使劲揉动几下眼睛，确定一切并不是梦或幻觉，激动的嘴巴来回颤抖，险些哭出来。飞快跳下树梢，他疯一般冲进洞穴里，期间还险些栽在原地。
    “大王回来啦！大王回来啦！”
    压抑沉闷的洞穴，每只颓废麻木的猴子都瞬间抬起头。
    “奔将军，你说什么？大王？”“真的是大王？”“大王？！”
    下一秒，他们近乎团团围上前，回光返照那般，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双眸瞬间迸发出希望的火花。
    “对。”奔将军难掩激动的情绪，断断续续道：“我看到了，花果山重新复苏起来了！神树旁边多了一个人，除了大王还有谁能做到？”
    “天呐，真的是大王……”“大王终于回来了。”“快快，我们去见大王！”
    群猴眼里希望的星星之火迅速燎原，他们拖家带小，激动不已地跑出山洞。
    最高峰上，悟空贴在古桃树的树干上，聆听着它的呼吸声，花果山地脉里干涸不已的“河道”，此时奔涌着涛涛灵气，整片山野都发出生机盎然的欢笑声。
    一抹浅浅的微笑浮现在悟空脸庞，她慢慢睁开眼睛。
    古桃树焕然一新，星星点点的枯叶消失不见，枝头隐隐悬挂着几颗青涩桃果。转过头来，花果山重新变回她记忆中的模样，翠绿欲滴，鸟雀相鸣，泥土和树叶的清香随风浮动，藏匿在山间的溪水清泉哗哗作响。
    随手拨弄一下被吹乱的头发，悟空望着整片山景，满意地笑了笑。
    “大王！”
    突然，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悟空猛地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