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 - 第七十章：人心散落

    玄奘不过是眨下眼而后从道士话语里反应过来的功夫，面前强光一闪，伴随着悟空“住手”的大喊，玄奘的胳膊被什么猛地推开，整个世界的感知上下颠倒。紧接着是莫文近在耳边的话语：“师父小心！”
    身体被另一股力量拖拽起来，玄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被向后拉扯着，待他好不容易镇定了自己的眼神，方才站的位置上哪里还有一位朴素的道士？紫金冠宝光熠熠，仙纹鹤帔，黑云履登于足下。童颜白发恣意飞舞，眉辫芊芊，下巴藏在层层密密的胡须中，看不清尖细浑圆。狭长的眼睛充满雍容华贵，衣袖带风，颇有出尘脱俗的清雅。
    而此刻，这位仙人却面带怒意，手里早已不复破败的麈尾和金箍棒僵持在一起。双方各自持续的依旧，以悟空一个猛然间的发力终结。
    悟空转动着金箍棒，前后来回了好几下，站定脚，将其指向空中悬浮的仙人：“如今太乙家是怎么了？除去礼数不周还喜欢诓骗、偷袭羸弱僧人了？”
    若不是修养所在，仙人眼神里透露出的汹汹怒意，下一秒就会完全爆发出来。他一挥手里的麈尾：“你这顽劣泼猴，你偷我仙果毁我仙树，我还未曾质问你，你倒先反咬我一口！”
    仙人的声音带着包含岁月洗礼的厚重，此刻却也因为情绪的波动颤抖不堪。玄奘听了仙人的话一头雾水，本能的重复了几句：“毁仙树？”
    仙人不语，只死死盯着悟空。玄奘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反应，才冲着背对他的悟空质问：“悟空，怎么回事？”
    悟空咬了咬牙，以沉默作为回应。
    玄奘一时气的眼前发晕，他回想起刚刚假二童的种种，这才思索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不管莫文的拉扯几步冲上去，攥紧了悟空的手腕。
    “悟空，你推倒了果树？”
    悟空不回头。
    “你是不是还对二童做了什么，来骗为师？”
    悟空模样依旧。
    玄奘抓着悟空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他使出所有的劲才拽着悟空回头，并骤然拔高了音调：“说话！”
    即使身体被拽的转了向，悟空的脸依旧不愿意看玄奘，直到被盯的受不了，她才不情愿的侧目看着玄奘，神情有极大的疏远和冷漠。
    “师父，放手好吗？你抓疼我了。”
    悟空的话带着隆冬一样的寒冷，瞬间将玄奘的满腔怒火凝结成了惊愕和僵硬。他死死盯着悟空的脸，似乎是在确定她是真实而不是虚幻的。说话这句话，悟空很快又收回目光，不知是不是心虚，但她没有留给别人猜测的时间，便轻轻推开玄奘因为呆滞而毫无力道的手。
    在几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悟空腾空而起，飞到仙人面前，双臂交叉，脸上换成了嚣张狂妄的笑容。
    “你们观宇惹我在先，只是推你们一个果树算轻的了！”
    仙人大怒，麈尾一仰即冲了上来。悟空从怀里抽出金箍棒，毫不畏惧迎了上去。她的速度很快超过了仙人，使得后者不得不调转麈尾的方向。白光与金光交接，力量的碰撞在周围激起流动的风。
    悟空身形向后一撤退，金箍棒两头旋转调换，继续攻击过去。仙人不慌不忙，只留一只手握紧麈尾，另一只随意背至身后，堪堪拦下了悟空的攻击。
    悟空愣了一下，很快不甘心的继续展开车轮战，金箍棒从四面八方一下下击落，速度之快到只能在空中留下残破的光影。仙人闲庭信步般左移右闪，挥动麈尾的动作优雅清闲。他往上一挥，一路扫清悟空数次的进攻。往下一挥，又拦住她换了方向的攻击。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却是一个越来越暴躁恼怒，一个悠然如同散步于晨辉。
    这样的察觉无疑是对悟空无声的羞辱，她的情绪也越加有了波动。她看着仙人虽然盛怒却难以抑制住轻视的神色，刚刚遇到的负面情绪被一并激发了出来。她向后退去一步，双手握紧金箍棒，在仙人误以为她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眼时，突然伸手拔下了许多毫毛，数十个分^身眨眼出现的空中，各持一根金箍棒，卯足劲砸向了他。
    “你倒是拦啊！”
    伴随着悟空的大喊，仙人微微呆了一秒，紧接着急忙使出金蝉脱壳，身形化成轻烟飘了出去。悟空们扑了空子，金箍棒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抨击声。
    为首的真身抬眼看到不远处的仙人，冷笑一下，举棒就打。仙人已经抽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剑指举于胸前，口中咒语低吟，而后将麈尾用力向前横扫，就飞散出了无数纤细的毛羽。那些本该柔弱的毛羽，在刚刚脱离了家园便换上尖锐的铠甲，刺裂空气冲向众多悟空，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贯穿了它们，将伪装的分^身粉碎成无影的尘埃。
    而其中冲向真正悟空的，则更是带着狠辣的杀气，悟空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匆忙横过金箍棒挡在身前。飞来的光镖下一秒就刺在了棍的中央，带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悟空的身躯在空中踉跄几下。自手腕传到大臂的酸麻让她吃了一惊，急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仙人又一挥麈尾，自鼻间呼出一个“哼”字：“泼猴，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为好！”
    悟空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下一秒她便不死心的又冲了上去：“天高地厚？俺老孙连天和地都不想知道！”
    仙人眉头微蹙，可似乎并不意外。他颇有些无奈的又开始舞动麈尾，轻松化解悟空因愤怒而毫无章法的混乱攻击。
    而这边，玄奘远远望着厮打的两人，神色颓唐，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他只恨得痛心疾首，自早晨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如此之快，快得超过了他的认知和接受能力。他不断的回想，不断的闭眼再睁开，仿佛这样就可以从一个根本不算梦的梦境里醒来一样。
    莫文扶着玄奘，一样观察着空中的战斗，他的心随着悟空每一次的攻击变得更低更沉。他咬牙，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可即使劝说自己不看，战斗的声响却又紧接着传到他的耳朵里，迫使他去面对。
    悟空暴露出的戾气和任性，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而自己曾经纯粹憧憬的心，被那个他仰慕的人狠狠踩在脚下，莫文感受到了一种十多年来都没有过的侮辱。他听到内心的搏动，听到情绪的咆哮。最终他忍不住了，放任它们跑了出来，于是再睁眼的功夫，他已经坐着灵鸟拦在了战斗的两人之间。
    “师兄，够了！”
    悟空的胳膊已经举过头顶，准备下一次的攻击。看到突然出现的莫文，她本能的刹住了动作，但很快情绪反应了过来，为他的打断赶到恼火。
    “莫文，你让开。”
    这一次莫文没有乖乖听话，甚至是连承受着悟空的威压而应该展现的迟疑都没有。他痛苦的看着悟空，语气里有从未有过的决绝，还有极度的哀求：
    “师兄，你的胡闹真的够了。”
    悟空朱红色的瞳孔快速的收紧，伴随着她举棒的动作持续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的，变成了针状的兽瞳和火焰一样的金色。
    “朱莫文，我让你让开！”
    这一次开口，悟空的语气不再留着情面，而是纯粹的命令。她的敌意从仙人拓展开来，最终连莫文也包括在内。莫文看着悟空情绪的变化，保留的最后一点希望还是消散了。他叹口气，终是无奈的从衣袖里掏出符纸，毅然决然的看着悟空。
    “师兄，你要是再执迷不悟，那就请原谅师弟我，以下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