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 第二二九章：作戏

    流霞榭，厨房里。
    原婉然坐在小桌前，舀起白地青花碗中最后一勺馅料，就着圆白麪皮包成水饺，搁在小笸箩上，和其它胖嘟嘟的饺子排成行列。
    那笸罗旁边，还有两笸箩的水饺。
    原婉然端起其中一只笸箩往灶台去，揭起灶台锅上的杉木盖。锅里水已滚沸，揭盖时候，热气喷薄而出，在冬日寒冷中渲染出一片温暖水雾。
    原婉然将饺子下锅，又往汤水里加点盐，守在灶前点水。当她煮好饺子盛盘，地上传来一声奶气的狗叫，是新来的小花狗在她脚畔闲着无事叫出声。
    这一声提醒原婉然瞧向灶上另一端，那端火眼的铁锅上安着一屉蒸笼，散出热气。
    她估算火候差不多了，抽出灶膛柴火，减弱火力，再拿汤布护手，揭开蒸笼，从弥漫的水气中取出一只碟子。
    碟子上躺着一团肉丸，以鸡肉搀杂地瓜丝和胡萝卜丝捏成饺子形状，浸泡在鲜美肉汁里。
    原婉然对小花狗说：“嗷呜，你的肉饺子好了。”
    小花狗很黏人，稍微不理睬它，它就嗷呜嗷呜叫，因此教原婉然取名嗷呜。
    嗷呜闻到香味，什么都懂了，摇着尾巴绕着原婉然转。
    原婉然将饺子和肉丸放到桌上，蹲下轻拍嗷呜的头：“凉些再吃，别烫了嘴。”
    嗷呜一摸就倒，仰躺地上露出肚腹，要原婉然摸摸。
    原婉然恭敬不如从命，摸了会儿嗷呜肚腹，又摸摸它耳朵，笑道：“今儿立冬，‘立冬不把饺子端，冻掉耳朵没人管’。我们嗷呜吃了饺子补耳朵，耳朵就不怕冻啦。”
    她说完，霎时恍惚，思忖今日韩一和赵野是否记得吃饺子，又给墨宝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立冬吃食。
    倘使她不曾教赵玦掳来软禁，这会儿该在家和赵野准备饺子馅，等馅料备好了，韩一也差不多回家了，他们三人便一块儿包饺子调酱料，煮好饺子，一家子围桌共食。
    如今这点家常光景都成奢望了。
    原婉然红着眼眶叹了口气，忽然嗷呜一个翻身立起，朝门外汪汪叫。
    原婉然拍拍嗷呜的背，以兹鼓励。
    只要院外人来到她们附近，嗷呜便吠叫示警。院里下人来来去去，它倒是不叫，不过那些人一旦走到她近前，它便紧盯那些人。
    有嗷呜十分的灵敏警戒，原婉然心神松弛了许多，无须似先前那般，只能依靠自家留意身旁异常光景，一颗心常紧绷着。
    很快银烛由房外走来，笑道：“原娘子好兴致，包了这许多饺子。”
    原婉然思忖银烛事忙，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遂客套道：“今日立冬，吃饺子刚好。银烛姑娘要不要尝尝？是头锅饺子，白菜猪肉馅。”
    银烛笑道：“多谢原娘子想着，我来前刚用过茶点，饱了。不过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该给主子准备饺子。”
    原婉然见机，试探问道：“我想送些饺子给你家主子，只怕手艺不好，入不了他法眼。”
    银烛道：“原娘子客气了，上回你的西域肉串色香味俱全，吃过的人个个赞好，名气从流霞榭传到我们退思斋了。”
    原婉然听出银烛并无推拒意思，顺水推舟接着问：“生饺子有白菜羊肉和冬笋香菇猪肉馅两种口味，你家主子会中意哪种口味？”
    银烛想了想，道：“冬笋香菇猪肉馅吧。”
    原婉然一面往食盒放入饺子，一面问道：“银烛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事？”
    银烛道：“是啊。我家主子新得一批绣品，有屏风、团扇、绣画等等，皆出自南方名匠之手，原娘子有兴趣瞧瞧吗？”
    原婉然双眸微亮，一口答应。
    银烛道：“那么明日，花厅摆出那些绣品，婢子便接原娘子过去玩赏。”
    她向原婉然告辞，拎着食盒快步而行，走向前宅，步出垂花门。
    垂花门旁停了一队车马，一辆马车以老蓝布罩着，亲随则布衣打扮，乘普通座骑，一行人朴素不打眼。
    银烛走到车旁，在垂下厚实毡帘的窗前，道：“主子，原娘子答应看绣品。”
    赵玦早料到原婉然有精品绣件可看，必不会错过。
    他在车内叮嘱：“你设法将原娘子整天留在花厅，别往其他地方去。花厅通往四方，方便逃遁。若果外头来人要动她，就带她离开，暂避风头。”
    “是，”银烛又道：“还有，原娘子今儿包饺子，送了主子一分。”
    车内静悄悄的，不多时，毡帘被掀开一角，露出赵玦精致眉眼。
    银烛捧起食盒，揭开盖子让赵玦瞧：“是冬笋香菇猪肉。婢子会将饺子冰镇，等主子回来处置。”
    赵玦放下窗帘，淡淡道：“交给赵忠。区区一分饺子，犯不着拎来拎去。”
    赵忠下了马车驾座，接过食盒。
    银烛提醒：“主子，饺子是生的。现今时气冷，吃食不易腐坏，只是到了地头也不新鲜了。”
    赵玦道：“无妨。”
    他等赵忠坐回车上，便敲敲车厢板壁。赵忠拉扯缰绳，驾车带领队伍驶过大开的角门……
    原婉然在厨房里吃完饺子，收拾了碗筷，拿起剩下的一笸箩白菜羊肉饺子往邻室去。
    邻室放了一只名为“冰鉴”的柏木大箱子，箱里盛满冰块，搁放需要冰镇的食材。
    原婉然打开冰鉴，将饺子放进里头，预备晚些吃。
    明儿她还要再包几分饺子，不包她喜欢的白菜猪肉饺子了，只包白菜羊肉和冬笋香菇猪肉饺子。这是韩一和赵野各自爱吃的口味，她见不到他们兄弟俩，包他们喜欢的饺子吃着，心里好像离他们近些。
    原婉然盖上冰鉴盖子，瞥见嗷呜围绕冰鉴打转，不住嗅闻，情状可爱。
    她笑着将嗷呜一把抱起摩挲，片刻又叹口气，将脸埋在它蓬松毛发里。
    嗷呜刚断奶，身上还残留奶狗特有的奶香味，原婉然闻着那样的气味，心境宽松了些。
    她依贴嗷呜的脸，道：“看什么绣品呢？搁平时，有名家绣品可看，我自然高兴。如今哪有这闲心？老烦恼赵玦会不会变卦，又找我家麻烦。”
    可是银烛请她欣赏绣品，离不了赵玦授意。
    因此她作戏，装出乐意模样答应，迎合赵玦安排，哄他高兴。
    方才银烛提起饺子作话头，她就上赶着送给赵玦，也出于相同目的。要不然，她哪里肯将赵野喜欢的饺子送给一个威胁韩一性命的人？
    原婉然将嗷呜又抱紧些，道：“幸好有你，让我能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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